我立刻将这个记录了下来,警佐看见了,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很后悔告诉我。之后我对这些骨头进行了整体观察。倘若是经过整理的,那么它们的表面应该会干净一些,而且也更容易观察,不过眼前的这些骨头看起来像是刚从弃置地点搬来的一样,上面的褐黄色物质到底是污斑还是沉淀物都很难断定。因为全部骨头表面都有这种斑点,我觉得非常有趣,于是将这点也记录了下来。这些骨头上面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它们在各个水塘中滞留时所留下来的痕迹,不过这对于推测浸泡时间似乎没有多少帮助。此外,所有的骨头上都沾了泥巴,还有少量水草,然而这还是无助于判断准确的时间。
不过有些痕迹还是比较有用的。比如有几根骨头上黏着已经干了的水蜗牛的卵串,这种水蜗牛在池塘中是很常见的。我还在右肩胛骨的某个凹洞里,发现了藏于其中的隧道形的虫窝,那是红色河虫用泥巴建造的。这些残留物可以充分证明骨头已经在水里浸泡了相当长的时间。因为这些东西只可能在肌肉组织完全消失之后才会生成,并且至少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才可能长到现在这个程度。另外,从它们的分布状况也可以判断骨头在水中的方位。尽管目前还看不出这些发现有什么重要意义,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我所发现的黏着物都记录了下来,还画了草图以说明它们的位置。
警佐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工作。
“先生,感觉你好像在做产品目录啊!”他说,“就像是要举行拍卖活动一样。我感觉那些蜗牛卵对于身份辨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况且死者的身份已经得到了证实。”当我拿出测量卷尺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
“嗯,这个我知道,”我说,“可是我的工作就是要进行客观的调查和分析,不仅仅是针对这个案子的。”说着,我开始对所有大骨头进行测量,而且还将左右两侧骨头的长度对比了一番。从它们的比例和特征来看,的确可以证明这些左右成对的骨头属于同一个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同时存在于左大腿骨关节头和右臀骨关节腔的象牙化症的痕迹,则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待我测量完毕,就按照桑戴克之前的指示,小心地观察这些骨头的细节处,不过并没有发现存在不寻常的病变。看着这些正常的骨头,我觉得有些失望。
“怎么样,先生,有什么新发现吗?”看我合上了笔记本,直起身来,警佐满脸关切地问,“你对这些骨头是怎么看的?是伯林汉先生的吗?”
“我可能难以判断这是谁的骨头,”我说道,“因为骨头都是非常相似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附和道,“我只是觉得,你在做那么多的测量和笔记,很可能你已经有了答案。”很明显,他对我相当失望。当我对照了一下我所做的调查笔记和桑戴克的精密指示时,不禁也对自己感到失望。我的观察有何意义呢?我在笔记本里的胡乱涂抹对案情的进展又会有什么帮助呢?很明显,这些骨头是属于一个肌肉健全但并算不上发达的男子,年龄在三十岁以上,但准确年龄我无法推断出。按照我的推测,他的身高应该约为五尺八寸,不过桑戴克根据我的测量数据,应该能够推算出更加精确的数字来。除了这些,那些骨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完全没有局部或整体的病变,也没有任何新旧伤口或者异常病变出现。凶手在对骨头进行肢解的时候一定非常小心,因为一条划痕也没有出现在骨头的横截面上。尸体上也完全没有保护尸体的尸蜡的影子,唯一的一个软组织痕迹是在右手肘骨顶端的一小片肌腱,但看起来就如同是一小滴已经干掉的胶水。警佐刚要将盖尸布盖在尸体上——就像杂技艺人结束一场表演时谢幕那样,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警佐精准地将盖布铺平,然后带我走出了大厅,拉开门,让那三个人进来,并扶着门让我出去。但是,我看着那三个人,迟迟不想离开。其中有一个人很明显是负责这起案子的辖区警官;另一个是位工人,他全身湿透并且沾满了泥巴,手里拿着一只小纸袋;而第三个人,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是同行。
警佐依旧扶着门板站着,他亲切地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先生?”
“那位是不是分局法医?”我问他。
“是的,我是分局法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新来的那个人回答道。
“这位先生是医生。”警佐解释道,“他得到验尸官的准许,来这里检查那些骸骨。他是代表死者家属来的——我的意思是——伯林汉先生的家属。”看着法医质疑的眼神,他立刻补充道。
“原来是这样。”法医若有所思地说道,“据我所知,躯干的其他部位都已经找到了,里面包括原先缺失的那些肋骨吧,戴维斯?”
“是的,医生。”警官回答,“柏杰督察说过,肋骨全部在这里了,以及所有颈骨。”
“这位督察很了解解剖学吧?”我说。
警佐笑着说道:“柏杰督察是一个非常博学的人,一大早他就来了,一直在那里观察那堆骨头,还做了很多笔记。我猜,他应该发现了什么,可是他口风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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