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开口道歉,但爸爸的人手按住我的下巴,我开不了口。爸爸嘴角积着白沫说道:「莉佳,喂,莉佳!妳怎么可以摆出这种态度?向姊姊道歉!」我想向姊姊低头道歉,但被爸爸的手阻挠,头部无法动弹。姊姊连踹我的大腿好几下。虽然身为高中生的姊姊使起暴力来没爸爸那么狠,但还是会痛:我一面想像自己的大腿如桃子般水肿,一面忍耐痛楚。
爸爸要姊姊停止攻击,并命令她喂我吃饭。姊姊简短地答应后,便走向厨房,将宠物用的小盘子放卜餐桌,并切了一小块蛋糕及烤鸡放上,在上头淋上可乐。爸爸的手移动至我的后脑,将我的脸压向小盘子,我就像狗一样吃着那又甜又咸又冷又辣的怪食物。
但不要紧。
因为我现在是洋娃娃。
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想,无抵抗无感觉的洋娃娃。
2
大概是营养午餐的汤里被加了抹布水吧!感到剧烈腹痛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午休时间的喧嚣走廊上,好不容易才抵达学生指导室前。我敲厂门,没等回应便走进里头。
老师一如往常地坐在迴转椅上,一脸享受地抽着菸。从那不灵光的窗户倾洩而下的午后阳光照得我眯起了眼。这与老师完全不搭衬的悠閒光景令我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使老师注意到我,他熄掉香菸,打开窗户,对我打了声招呼。那细长的双眸——却有着莫名美丽的的双眼皮——正笔直地朝向我。
「这里没禁烟,不必急着熄掉。」我别开视线。「我又不讨厌菸味。」
「那怎么行?莉佳,妳不知道二手菸的坏处吗?妳是傻蛋啊?小心得肺癌死翘翘!」
「这些常识我还知道……」
「妳怎么了?」
「咦?」
「妳的脸色发青。」
「大概是营养午餐里被加了料。」
「妳希望我怎么做?」
「让我坐下。」
「坐吧!」
老师以老练的手法张开折叠椅,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一面对下腹部及肛门使劲,一面往折叠椅坐下,并整理裙子的绉折,转向老师。此时,我的腹痛急速减退:我不喜欢无法自由控制身体机能的感觉,但若是这种类型的不受控制,我非常欢迎。
「好一点了吗?」
「嗯……好多了。」
「瞧妳满脸汗水,要冲个澡吗?」
学生指导室中设有淋浴室,是从前还容许体罚的时代让教师对学生泼水用的。
「不,不必冲澡了。我觉得要是看不见老师的脸,又会开始不舒服。」
「妳真的是个怪人耶!把我用在这种奇怪的用途上。」
「对不起。」
我又习惯性地道歉。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负责学生心理谘询的,什么都不做就能解决烦恼,再轻松不过了。」老师跷起腿来。「再说,我正好閒着没事干。真是的,这里竟然连台电视也没有,我真希望能到教师办公室边喝茶边看新闻。」
「只要再忍耐半年就好了。」
学生指导这个职务,是每年轮替一次的。
「半年?别开玩笑了。这种工作一点意义也没有,根本没人来谘詾嘛!」
「要看是哪个老师嘛!」
「什么意思?」
老师歪着脑袋。
「不懂就算了。」
「告诉我。」
「没什么,对不起。」
「我叫妳告诉我!」
「……请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看。」
结果老师竟然真的将手放上胸口—当然,他依旧不懂,不明就里地眯起眼睛来。
「算了。」老师切换思绪,换了隻腿跷脚。「不懂我好在哪里的学生,都还只是小孩。」
「我懂。」
「很好。」
「谢谢。」
好奇怪的对话。
「好啦,莉佳,妳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吗?」
「基本上是不能来。不过,刚才我也说了,我现在很閒,可以陪妳说说话。妳吃饱了吗?」
「昨晚有吃一点,刚才也吃过营养午餐。」
「哦!昨晚啊?吃了什么?」
「啊……呃……」吃厂蛋糕、烤鸡和可乐的溷合物——这话我实在说不出来。「呃,一般的食物。」
「原来如此,不是不能吃的东西啊?」老师微微点头。「之前吃了什么?剩饭?」
「对,剩饭也算是食物。」
「欸,莉佳,对于妳的认知,我有时候觉得好感动啊!」
老师从办公桌抽屉中拿出小瓶果汁、夹心麵包及鲔鱼罐头,装在纸袋中递给我。我从里头拿出夹心麵包,立刻吃厂起来。甜腻腻的果酱在舌头上扩散开来,唾液几乎溢出口腔:我一面啜着唾液,一面吃麵包。在家里我几乎没饭可吃,学校的营养午餐又往往被同学加料,无法好好吃;这样的我,可说是依赖老师的救援物资活下来的。老师那贮藏大量食物的办公桌,便是我的生命线。
「好吃吗?」
老师问道。
专心于麵包的我没回答,但想到这样太过失礼,便连忙点头,接着又再度集中于咀嚼麵包。我能感受到细嚼慢嚥后的麵包片通过食道,积存于胃中。
「虽然我是经历不过五年的菜鸟教师,但我还没见过像妳这么不幸的学生。妳活着觉得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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