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什么意思?」
「你是这个城市的支柱。要命,你在我权力最高峰时站出来对抗我,结果还赢了。三K党做不到,法律做不到。但你做到了。」
「我没能禁绝酒精。」
「但是你扼杀了赌博。而且在你站出来之前,本来是十拿九稳的。」
她微笑,然后双手掩住脸。「我的确做到了,对吧?」
乔也微笑。「没错,你做到了。萝瑞塔,有成千上万的人,愿意跟着你跳下悬崖的。」
她带着泪意笑出声,往上看着铁皮天花板。「我不希望任何人跟着我去哪里。」
「你告诉过他们了吗?」
「他不听。」
「厄文?」
她点点头。
「给他一点时间吧。」
「他以前好爱我妈,我还记得有时候他跟我妈靠得太近,他还会发抖。因为他很想碰触她,但是不行,因为我们小孩在场,那样是不合宜的。现在她死了,他却连葬礼都不去参加。因为他所想像的上帝会不赞成。他所想像的上帝是不愿分享的。我父亲每天晚上都坐在他的椅子上,阅读他的圣经,被愤怒蒙蔽了,因为他的女儿被其他男人碰触,就像他以前碰触他妻子那样。甚至更糟。」她靠向桌子,食指抹着一粒掉下的砂糖。「他在黑暗的屋子里走动,重复念着同一个词。」
「什么词?」
「忏悔。」她抬起眼睛望着他。「忏悔,忏晦,忏晦。」
「给他一点时间吧。」乔又说了一次,因为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
才过几个星期,萝瑞塔又穿回白色。她的布道还是持续吸引爆满的群众,不过增加了一些创新手法——有些人讥嘲是花招——她会喃喃自语着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嘴角冒着白沫,而且讲话时加倍严厉、加倍大声。
有天早上,乔在报纸上看到她的照片,是在李郡的神召总议会所举行的一场集会,一开始他还没认出是她,虽然她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小罗斯福总统在一九三三年三月二十三日上午签署了卡伦—哈里森法案,于是酒精浓度不超过三·二%的啤酒和葡萄酒都可以合法制造与销售。小罗斯福总统还保证,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宪法第十八条修正案的禁酒令将永远走入历史。
乔和艾斯特班在「热带保留区」餐厅碰面。乔迟到了,这很不像他以往的作风,而且最近发生很多次,因为他父亲的怀表开始会慢分。上星期每天慢五分钟,现在平均每天十分钟,有时甚至是十五分钟。乔一直想送去修,这就表示修理期间他都不能持有那个怀表了,虽然明知自己的反应很不理性,但这件事他光是想到就受不了。
乔走进餐厅后头的办公室时,艾斯特班正在为他上次去哈瓦那所拍摄的一张照片裱框,照片里是他在旧城区新开的夜店「组特」的开幕夜。他把照片给乔看——跟其他照片很像,一堆喝醉、打扮光鲜的重要人物,旁边是他们打扮光鲜的妻子或女友或随从,乐队旁边有一、两个歌舞女郎。每个人都目光呆滞又很开心。乔才匆匆看一眼,就赶紧礼貌地吹声口哨表示赞赏,艾斯特班把照片正面朝下,放在玻璃上的垫子。他替两人倒了酒,放在书桌上一堆装裱零件中,动手把相框组合起来,黏胶的气味很浓,甚至压过了这个书房向来浓烈的烟草气味——乔从来没想到这个烟草气味竟有可能被盖过。
「笑一个,」他忙到一半,举起自己的酒杯,「我们就要变得很有钱了。」
乔说,「如果裴司卡托瑞肯放手让我做的话。」
「要是他不愿意,」艾斯特班说,「那我们就让他花大钱,才能加入这行合法生意了。」
「他永远不会想通的。」
「他老了。」
「他有其他合伙人。老天,他还有儿子呢。」
「他儿子的状况我全知道——一个是恋童癖,一个是鸦片鬼,还有一个会打老婆、打所有的女朋友,因为其实他喜欢的是男人。」
「是啊,但我不认为勒索对马索有用。而且他搭的火车明天就要到了。」
「这么快?」
「我听说是这样。」
「嗯,我这辈子都在跟他这类人打交道。我们对付得了他。」艾斯特班再度举起酒杯。「你值得的。」
「谢谢,」乔说,这回他喝了。
艾斯特班又回去裱框。「那就笑一个吧。」
「我在努力。」
「那就是因为葛瑞丝艾拉了。」
「没错。」
「她怎么样了?」
他们之前决定先暂时不告诉任何人,等到肚子大起来再说。但今天早上,她出门去工作前,指着自己衣服底下微微隆起的肚子,说她很确定无论如何,今天这个秘密就再也瞒不住了。
所以他终于能卸下这个心头的大重担,对艾斯特班说,「她怀孕了。」
艾斯特班眼中含泪,双手交扣,然后绕到桌子另一头去拥抱乔。他拍了乔的背几下,力道大得出乎乔预料。
「现在,」他说,「你是个男人了。」
「喔,」乔说,「要有小孩才能成为男人吗?」
「不见得,但以你来说……」艾斯特班一只手前后比划着,乔假装要捶他,艾斯特班走上前,再度拥抱他。「我很替你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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