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浏览一份《波士顿夜游报》,他看到一篇有关圣雅各大道东海岸巴士总站火灾的报导。一根老旧的电线走火,火花落进巴士站。没多久,整栋建筑就陷入火海。他看着那些火灾后废墟的照片,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放着毕生储蓄的那个置物柜,包括在匹兹菲德的银行抢案分到的六万两千元,都在一张照片的角落。置物柜歪倒下来,上头压着一根横梁,那些金属烧得一片黑。
乔无法判定哪个更糟糕——是他觉得无法再呼吸,还是那种觉得要从气管吐出火来的感觉。
那篇报导说,车站完全烧毁了。什么都没救出来。乔很怀疑。有一天,等他出狱后有时间,他要去追查东海岸巴士公司的哪个员工提早退休,而且谣传在国外过得很阔气。
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份工作。
那个冬天的尾声,有天马索来探访乔时,说他的上诉进度很快,同时也提出要雇用他。
「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马索隔着金属网告诉他。
「恕我无意不敬,」乔说。「有多快?」
「夏天之前。」
乔露出微笑。「真的?」
马索点点头。「但是收买法官不便宜。得打通一堆关节。」
「那当初我没杀你,现在就算扯平了吧?」
马索眯起眼睛,他现在可体面了,穿着喀什米尔毛料大衣和羊毛西装,翻领上还插了一朵白色康乃馨,搭配他的丝质白帽。「听起来还满合理的。顺带讲一声,我们的朋友怀特先生,在坦帕市搞得鸡飞狗跳。」
「坦帕?」
马索点点头。「他在这里还有几个据点,我没办法完全消灭,因为纽约帮也有股份,他们表明我眼前不能给他们难看。另外他在我们的路线上头运兰姆酒,我也没办法。但因为他在坦帕那边侵入我的领土,纽约那票人就允许我动他了。」
「什么程度的允许?」乔问。
「不要杀掉他就行。」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你打算怎么做,乔。我要你去接管那边。」
「可是坦帕是归路易·奥米诺管的啊。」
「他很快就会决定不要再费这个心了。」
「什么时候会决定?」
「大约你到那里的十分钟前吧。」
乔想了一下。「坦帕,嗯?」
「那里很热。」马索说。
「我不怕热。」
「你绝对没碰到过那么热的。」
乔耸耸肩。老头向来习惯夸张。「去了那里,我得有个信得过的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是吗?」
马索点点头。「我都搞定了。六个月后,这个人就会在那边等着你。」
「你从哪里找来的?」
「蒙特娄。」
「六个月?」乔说。「这事情你计划了多久?」
「自从路易·奥米诺把我的一部分利润装进他的口袋里,而亚伯·怀特跑去挖走剩下的利润之时。」他身子往前凑。「乔,你下去坦帕,把状况整顿好了,然后你这辈子都可以过得像国王。」
「所以如果我去接手,我们就是对等的合伙人了?」
「不是。」马索说。
「可是路易·奥米诺是跟你对等的合伙人。」
「看看他现在的下场,」马索毫无掩饰,隔着金属网望着乔。
「那我能分到几成?」
「两成。」
「两成五。」乔说。
「好吧。」马索亮着眼睛说,显然如果是三成他也会答应的。「不过你最好值这个价码。」
第二部
伊柏市
1929-1933
11 全城最棒的
马索首度提出要乔接管他西佛罗里达州的事业时,曾经警告他那里很热。但在一九二九年八月的一个早晨,乔踏上坦帕联合车站的月台,还是对迎面而来的热浪没有心理准备。他穿了一套夏季薄毛料的格伦花格纹西装,背心已经收进行李箱内,当他站在月台上,等着脚夫帮他搬行李下车时,外套已经搭在手臂上,又拉松了领带;等到抽完一根烟,他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下车前他本来把毡帽摘下,担心热气会害他发油融化,沾到帽子的丝料衬里,但这回胸部和手臂不断冒汗,他又把帽子戴回头上,免得太阳晒得头皮发痛。
白色太阳高挂在天上,把云朵一扫而空,天空干净得仿佛云从来不曾存在过(或许在这边的确是如此,乔不晓得)。不光是太阳,还有那种丛林的湿气,他觉得自己仿佛裹在一球钢丝中,被扔进一锅油里,而且每隔一分钟,炉内的温度就会又往上调高一格。
其他走下火车的男人都像乔一样,把西装外套脱掉了;有些人还脱了背心和领带,卷起了袖子。有的人戴着帽子,有的人摘下来扇风。女人们则戴着宽边的天鹅绒帽、钟型女帽,或是宽前檐女帽。有些人不慎选了更沉重的质料和帽子,身穿绉纱连身裙和丝质披巾,看起来不太开心。她们脸部发红,精致梳理过的发型崩塌或卷曲,有几个脑后的发髻都披散到颈背了。
你可以轻易分辨出当地人——男人戴着平顶宽边草帽,身穿短袖衬衫和轧别丁质料的长裤。他们脚上是最时兴的双色皮鞋,颜色比火车乘客们穿的要鲜艳。女人则戴着草编宽边垂檐帽,身上的衣服式样非常简单,很多是白色的,就像经过他面前这位姑娘穿的,平凡无奇的白色裙子和白色开襟上衣,而且还有点破旧。不过,耶稣啊,乔心想,衣服底下的那具身躯——在薄薄的衣料底下移动,像是违法者要在清教徒发现之前赶紧逃出城。乔心想,那是幽暗而丰饶的天堂,遮住了动作如流水般顺畅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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