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的,回去的时候,却是一直推着的,这样方便路上说话。
又走了半天,师傅突然说:“木郎,你心里是不是还埋怨我在李海那边给你辞了?”
“没有。”我说:“不过我确实有点奇怪,李海那里不好吗?”
“李海这个人,心眼儿太多,心思太重。”师傅说:“他别有所图。”
我说:“他还图什么?”
师傅说:“《厌胜经》。”
我一惊:“书已经烧了啊,他还图什么?再说,他一个开公司的,要《厌胜经》干什么?”
“我说书烧了的时候,他信了吗?反复问了几遍才算止住。”师傅说:“他要《厌胜经》干啥?嘿嘿……你没听见他说的一句话吗?一个秘方十万都不止!你知道《厌胜经》里有多少奇技淫巧,有多少秘方偏方吗?”
我摇摇头,我又没有看过。
师傅说:“经里的记载,大术一百零八,小术八百九十二,总共是满千之数!”
“这么多啊!”我更是惊讶。
“是啊。”师傅说:“所以才主贵。”
我沉默了半天,然后说:“爸,师祖爷的死,您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地方没说?马藏原处心积虑的要害死他,难道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纯粹为了斗厌?”
“是,是瞒了你。”师傅说:“你师祖爷曹步廊,还有那个马藏原,都是原来厌胜门里的台柱。你师祖爷是管经书的,新中国建立以后,他和马藏原都住了监狱。刑满释放,出来以后,又都重新做了匠人,本来是相安无事的,后来,大环境宽松了,各种妖风邪气又开始冒头了,马藏原贼心复发,又想和你师祖爷重组厌胜门,你师祖爷不肯,马藏原就要他交出经书来,你师祖爷说,经书已经烧了,马藏原不信,两人反复纠缠多次,你师祖爷始终咬住经书已经没了,马藏原也没有办法,但是两人之间的嫌隙是有了。再后来,就到了斗厌的那次,马藏原终于设计害死了你的师祖爷。”
我难以理解:“师祖爷既然已经说经书没了,马藏原又为什么非要害死他呢?”
“因为你师祖爷是精通厌胜术的人,经书里的一千个术,你师祖爷全都知道。”师傅说:“马藏原既然要重新开张了,你师祖爷却不肯入伙,你想想,马藏原能让他活吗?”
我明白了,师祖爷不死,马藏原就始终觉得有人能克制住他,只有师祖爷死了,他才能安心重开厌胜门。
人,永远都是这么自私!
我说:“那厌胜门,是他开的吗?”
“不知道。”师傅摇了摇头,说:“不过,在你师祖爷去世以后,马藏原觉得这世上谁也治不了他了,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可结果也没逃过被活埋的下场。你知道出卖马藏原的那个徒弟是谁吗?”
我的脊背猛然一阵发寒:“爸,不会是您吧?”
“不是。”师傅笑了:“我当时躲在乡下,根本就不敢露头。”
“那是谁啊?”
“不说这个了。”我的心被吊了起来,师傅却突然截住了,说:“你师祖爷其实没有烧书,他去世以后,书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其实也没有烧书,经还在。”
“啊?”
“书在你师娘的坟里埋着呢。”师傅说:“石碑下的一个铁盒子里,藏着这世上最全的厌胜术!”
第五十章 夕阳下的殷红
我心头一震:“爸,你不是说你已经把那书给烧了吗?怎么会在师娘的坟里埋着?”
“我没有烧。”师傅说:“你师娘去世的时候,我把书给埋了。那书是她爹留给我的,我本来想烧来着,烧了之后,让她带着到地下还给她爹。可我试磨了半天,我又舍不得。我怕哪一天,我人没了,或者我脑子老糊涂了,我记不住书里面的东西了,那可就把老祖宗给糟蹋了。我不能烧!今天李海说的话,更让我觉着,那书不能烧。木郎啊,那本书,是这天底下唯一的一本完整的《厌胜经》,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就去挖出来看。”
“爸,我不想要!”我立即拒绝了。
“哦。”师傅淡然的一笑,没再继续说什么。
可是我的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了!
师傅的话,让我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恐慌之中——我完全不知道师傅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原本我信以为真的话,突然间被推翻;原本我信以为真的事,突然间被颠倒。
一个与之朝夕相处了八年之久的人,我曾经认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在这突然之间,我又觉得他完全陌生了。
我原以为师傅是个很老实巴交的人,也是个懦弱窝囊的人,我以为他孱弱到连鸡都不敢杀,可是回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用了个勺子就熟练的把死猫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我提着死猫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眨!我被死灵咒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他镇定自若!马乂星是个老狐狸,可是马乂星的所作所为,马乂星的每一步,几乎都逃不出师傅的掌控和揣度!
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一汪水究竟有多深,我不知道,我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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