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电梯上楼时,研人想起进入大学后的新生欢迎会上,药学院院长曾昂首挺胸地训话说:“如果你们成为医生,救治的患者顶多万人。但如果你们成为药学研究者开发出新药,就能拯救超过百万的人。”
确实如此。倘若开发出治疗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药物,不仅能救治现在世上的十万名患者,未来可能患上此病的孩子也会因此受益。研人用院长的话鼓励自己,但一想到现实的困难,一股无力感又油然而生。
反正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研人决定还是不抱太大期望为好,否则失败后定会大失所望。
他在五楼下了电梯,前往儿科护士站。一名忙碌的护士发现了他,问:“你是来探访病人的吗?”
“不,我来见吉原医生。”
护士点点头,朝护士站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说:“吉原医生,有人找。”
一个短发男人转身应道:“来了。”那人就是吉原。听说吉原高中时代还在练习剑道,如今却成了医生。
一看到研人,吉原就用独特的低沉嗓音说:“好久不见。”他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套着白大褂,与学生时代的形象迥然不同。研人自己则是旧羽绒服加牛仔裤的打扮,显得特别不搭调。
“这么忙还来打搅,非常抱歉。”
“哪里哪里,咱们去医务室吧。”吉原走出护士站,带着研人离开。
“你当儿科医生了?”
“没,我现在还是实习医生,在各个科室轮流转。儿科也不错,但不适合我。”
“不适合?”
“又累又不挣钱,还是到别的科室当医生比较好。”吉原回望着儿科病房说,“儿科医生是跟金钱无缘的好医生,我这人比较虚荣,没办法加入他们的行列。”
等电梯时,吉原切入正题:“你是因为肺硬症来找我的吧?”
肺硬症是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简称。
“是的。”
第11章 海斯曼报告(10)
“抱歉,现在的医疗技术水平还不够,只能尝试治标的做法,但能延长患者多久的性命,就说不准了。”
“也就是说,一点儿治疗办法都没有?”
“没有。”吉原断定道。
“基础研究也没有进展?”
“世界上,只有葡萄牙的格拉德医生在开发这种病的治疗药物。”
“治疗药物?”研人惊讶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意外收获。“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方面我也是门外汉。请稍等。”
电梯来到上一层,吉原进入一个挂着“医务室”牌子的房间。走廊两侧排列着各个科室,吉原进入的是儿科医务室。室内摆放着许多桌子,或许是已近黄昏,房间里没有多少人。吉原打开角落里的一个储物柜,取出一摞纸走出来。
“我把看过的论文下载了下来。”
“劳您费心了。”研人接过论文,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这离临床试验还差两个阶段吧?”
“看上去是。”
里斯本医科大学的格拉德教授已经建立了变种gpr769的立体结构模型,正以此为基础,设计与该受体结合的化学物质,检测活性。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临床应用研究了。
“不过,他已经进行到先导化合物结构最优化这一步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已找出可能成为药物的化合物,正将其改造为药理活性更高的结构。”
岂止慢人一步,这位葡萄牙医生的研究比自己领先了许多年。用蜘蛛丝钓鱼果然是痴人说梦。在破旧公寓楼六叠大小的实验室里闭门造车,根本无法与格拉德博士的研究同日而语,就像少年棒球联盟的队伍无法与全美职业棒球联盟的队伍抗衡一样。
“也就是说,研制出治疗肺硬症的药物指日可待了?”
“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呢。先导化合物适合成为药物的概率,也只有千分之一,顺利的话也要五年以上。”
“那现在的患者就没救了吗?”
“我想是的。”吉原叹了口气,“跟我来。”说着,他朝走廊深处的重症监护室走去。
“我负责的患者中,有一位肺硬症患者。”
“哦?”
通过双开式门扉,门后就是重症监护室。走廊的墙上安着巨大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重病患者躺在室内的床上。
“从左边数起第三个。”吉原小声说。
在成人患者当中,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孤独地躺在床上。她痛苦地闭着双眼,皮肤已经变成青紫色。挂在支架上的输液袋数量显示出这孩子的病情有多么严重。
床边有位年轻护士,以及看似孩子母亲的三十多岁女人。为避免带入病菌,母亲戴着口罩。她明显哭过,精神濒于崩溃。
护士将女孩的氧气面罩掀起,擦掉嘴巴周围的红色鲜血。研人像被人戳了一下脑袋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末期症状,那孩子只剩一个月寿命。”
悲惨的现实令研人不忍直视,心中愈发苦涩难当。自己救不了那个孩子。从父亲遗留下的那间寒酸、破旧的实验室,可以想见自己的现实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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