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了吗,该死!
那就是这样了。
洪汉友又溜达了一圈,看见报社大楼的门开了,一个瘦高戴眼镜的中年人冲了出来,左右看看,好像在找方向,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条街是单行道,他要坐出租,只能到对面去打车。
洪汉友跟着他过了马路。那人脖子长,过马路的时候,像是斑马在过斑马线,该死不该死?
该死!
5月18日上午11:30左右,江京市江兴中路江京的五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再早些的三四月里有风沙肆虐和夺命雾霾,稍后的六月里会霪雨霏霏。除了街上的人潮过于汹涌外,五月真没太多可令那人抱怨的。和煦春日温柔地照在身上,东南来的小风软软地吹在脸旁,那人的脚步也格外轻快,年轻体健的随从竟有些跟不上了。
那人问:“整整一年了,怎么样,有什么进展?”问的是安康医院里的一位病人,他曾经说了一些让那人很感兴趣的话。但精神病人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那人知道,精神病人说真话的比例肯定比所谓的“正常人”更高。
随从说:“安康医院方面一直把他做重点病号观察监护,他的病情时好时坏,但和那兰相关的那条重要线索好像再没有提起过。”
那兰是那人一直格外关注的一名女心理师,她像是一块吸引人世间妖魔鬼怪的磁石,极度变态的犯罪分子似乎都在向她靠近,因此她卷入了诸多大案。对那人而言,那兰吸引人之处在于她是个有秘密的人。从她一到江京读大学那人就开始关注她,怎么算也有七年了吧。七年之痒,那人却从未失去热情。安康医院里的精神病人的痴狂言语中提到了一条关于那兰秘密的线索,引起那人警惕。
“这就说明……什么呢?”那人知道随从是聪明绝顶的人,能跟在自己身边三年,没有送命也没有被踢下基层的,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果然,随从说:“这说明,他当时说这话,并不是要钓出那兰,而是别有用意,或者随口提起,或者根本就是在发精神病。”
“预后如何?”
“医院方面当然不知道他疯话里和那兰的联系,没有报警。那家伙病情不稳定,用药的效果不怎么样,当年又犯了那么大的事儿,所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也治不好。”那人点头不语,随从不再吱声,知道老板的“最强大脑”此刻在高速运转。足足十分钟的沉默,淹没在都市十分钟的喧嚣繁华中,那人终于说:“看来我们只能……”随从听出那人的意向,点头说:“好,我会尽快安排,把这个惊天的消息传给那兰,接下来,舞台就归她了。”那人停步,看着随从,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位青年,随从心里一阵慌乱:我说错什么了吗?直到那人露出微笑,他才略略放心,略略放心而已——微笑本身代表不了什么,他不知多少次亲眼目睹那人在微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那人缓缓说:“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德性。”随从总算彻底放心,放下的那颗心如花怒放:“您过奖了。”
“只不过,”那人的声音陡然变冷,“当年如果我自认为猜着了、想对了,从不会说出来,探老板的口风,而是直接就去做了。干我们这行的,就是个自虐的命,一方面怕错,错一步满盘皆输,另一方面又不能怕错,怕错就不能进步。”
随从轻轻说:“明白了。”跟着那人又过了数条街,到了余贞里的巷口。那人再次驻足,随从说:“您真的要去吗?记得有人微信上说过,戴向阳之流是批着雅皮的土豪,‘潇湘’徒有其表,剖析整个会所的内外,可以说是品味二字里少了‘未’,就只剩一堆口,也就是饭菜还可以,能对付对付嘴。”
那人叹道:“现在的年轻人,也一样是一堆口,口舌尖刻,心胸促狭。我要去潇湘,当然不是为了去朝见戴向阳,也不是去赏其或有或无的品味,而是去看一眼真正的珍宝。”
随从问:“是唐代波斯孔雀炉还是传说中宋徽宗送李师师的沉香扇?”
“那些充其量算古玩,真正的珍宝外界人不会知道,也不会放在醒目之处招摇,戴向阳虽然被你们说得如此不堪,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言下之意,那人是为数不多知道那“真正的珍宝”价值的人。
随从知道什么时候不该继续刨根问底,说:“好,您稍候,我这就先进去打声招呼。”
那人微笑点头,目送随从走入巷口,没几步,又被他唤回:“我看不必了。”
刺耳警笛声由远及近,而在高叫长鸣的车辆到达之前,三辆标着“江京公安”的SUV已经呼啸而至,急刹在余贞里巷外的江兴中路上,车尚未停稳,数名刑警就跳出来,开始交通管制,疏散江兴中路、余贞里路口的车辆和行人。另有几名刑警奔入余贞里,将熙熙攘攘的游客群往巷外疏导。
其中一辆警车的音箱里传出了严肃的喊话声:“请游客们和商家尽快离开余贞里,尽快离开余贞里!我们要处理重大刑事案件,请大家尽快离开余贞里,以免对你们的人身安全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随从不是一点儿大阵势都没见过的人,此刻也难免心跳加快,回头去找那人,只看见十米外的一个背影,正不紧不慢地离开这纷乱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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