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一定是主人防窃,新设了机关,线的另一端恐怕通到楼下,连着铃铛之类报警的东西!
果然,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叫嚷,随后,便是几个人急急上楼的脚步声。
硃安世慌忙伸手摸进箱中,和原来一样,里面整齐堆满小木盒子,他随手抓起一个小盒子,沉甸甸的,顾不得细看,急忙下楼,刚到了二楼屋中,脚步声也已到了门外。他忙从廊门出去,轻手带好门,随即从檐角跳到柏树上,溜到地下,奔到后院,翻墙出去,后面一片叫嚷声。
他急急从原路返回,游水来到城外,爬上岸,才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满满一盒金饼。
当年,他盗了两盒,第二天兴兴头头拿出一块金饼去买车,准备继续南下。郦袖知道钱已用光,正打算变卖自己的首饰,忽然看到金饼,立即沉下脸来,问他:“这又是你偷来的?”他忙解释说从来都只盗官宦豪富,郦袖却说:“做官的,也有只拿俸禄养家过活的,至于豪富,许多都是靠自己本事辛劳赢利。你凭什么去盗?”他又解释说都是事先打问清楚了才去盗的,从来不盗清廉本分之人。何况盗来的钱财也不全是自己用,时常散济给穷苦之人。郦袖又问:“你自己用多少?分给穷人多少?”他从来都是凭着兴致做事,哪里记得这些,所以顿时噎住。
郦袖盯着他,良久,才正声道:“你是我自己挑中的,嫁了你,此生我不会再做他想,我只想问明白一件事,也望你能诚心答我——你能否戒掉这盗习,你我夫妻二人好好谋个营生,安安稳稳度日?”
自从相识以来,硃安世事事依顺郦袖,为了郦袖,便是舍了性命也满心欢喜,那一刻,他却忐忑起来。
他自幼便天不收、地不管,野惯了的,忽然让他像常人一般安分守己、老实过活,恐怕连三天都熬不住……夫妻之间,不该有丝毫隐瞒,但若说实话,定会让郦袖伤心,这又是他最不肯做的事。若顺着郦袖的心意,郦袖固然欢喜,但话一出口,便得守信,此后的日子怎么捱下去?
他望着郦袖,犹豫再三,不知道该如何对答。
郦袖也定定望着他,半晌,轻叹了口气,眼里没有责备,竟满是爱怜:“你这匹野马,若给你套上笼头缰绳,你也就不是你了。好,今后我不硬拗你的性子,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
“你以后若要行盗,只能盗为富不仁、仗势凌弱的贪酷之人,而且盗来的财物,自己至多只许留两成,八成必须散济给穷人。”
“好!我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没有你说的这么清楚分明!”
想起当日情景,硃安世在夜路上独自笑起来。
他念着老汉的救助之恩,便先赶回小村子,来到老汉家。心想以老汉为人,当面给他,必定不收,便翻墙进去,摸进厨房,黑暗中大致一数,盒里一共二十枚金饼,便留下四枚,其余十六枚金饼全都放到米缸中。这才潜行出村,赶到山边,找到了驩儿。
驩儿缩在洞里,正在打盹,听到脚步声,忙惊醒。
硃安世心怀歉意,但又不得不尽快离开,便拍拍他的小肩膀,道:“我们又得爬山。”
“嗯。”驩儿立即站起身。
他们连夜翻山,天微亮时,绕过了涪县,远远看见山脚下通往成都的大道。
第二十一章 锦江锦里
外面下起了雨。
杜周立在窗前,望着雨丝渐渐变成水帘,垂挂檐前,听着噼噼啪啪的水响,他心里很是受用。
他一向厌烦人笑,也厌烦人哭,更厌烦人喋喋不休。这时,仆役们都躲进屋去,院里不见一个人影,雨声大,罩住了人声、畜声。眼前耳边顿时清静,如同与世隔绝,让他身心终于松缓,什么都不必去防。
可惜的是,雨并没有下多久,便淅淅沥沥收了场。
书房外妻子和仆妇说话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妇人家能说些什么?无非针头线脑、东长西短。
杜周心里冒出一阵烦恶,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他咳嗽了一声,外面妻子的声音立即压低了些,期期喳喳,像老鼠一般。杜周皱眉轻哼了一声,抬头望着檐角不时坠落的水滴,不得不又回到那桩心事:硃安世。
天子又催问过两回,声色越来越严厉,他却只能连声告罪。
锦带扎的小冠帽,竹篾编的细索,究竟意指什么?
他已经想了这么多天,却丝毫没有头绪,越想心越烦乱,书房外妻子的声音却又渐渐升高,一句句像湿毛虫在心里爬一般。一个仆妇接过话头,絮絮叨叨,竟越发放肆:“当然还是蜀锦好。我家原来就在锦江边上,那条江原来不叫这名字,后来人们发觉,织好的新锦在那江水里洗过后,颜色格外鲜亮,换其他江水都没这么好,人们开始叫它‘濯锦江’,后来干脆就成了‘锦江’,春天的时候,江面上飘满了花瓣,那水喝起来都有些香甜呢……”
杜周听得烦躁,正要开口喝止,他妻子又接回话头道:“难怪朝廷单单在那里设了锦官,还造了锦宫……”
听到“锦官”二字,杜周心中一震:锦官?锦冠?
随即他猛然记起:蜀地岷江之上,有一种桥是用竹索编成,称为“笮桥[笮(zuo)桥:竹索编织而成的架空吊桥。据传秦代李冰曾在益州(今成都)城西南建成的一座笮桥,又名‘夷里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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