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午,那些人方离开,韩嬉这才揭开窖板,笑道:“好了,里长算是先查过一遍,可以安安静静过一阵子了。不过,我们说话得小声些。”
上来后,硃安世赞叹道:“嘿嘿——你这手段实在是高。”
“我做了人小妾,你听了是高兴,还是伤心?”
“嘿嘿,你怎么可能做人的小妾?”
“若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天下也恐怕没有哪个正室敢在你面前做正室。”
韩嬉听了,猛地笑起来,笑得弯下腰,眼泪都笑了出来。
硃安世和驩儿就在这小宅院里躲了一个多月。
其间,捕吏曾来搜查过几次,听到动静,两人就立刻躲进地窖,韩嬉能言善道,又有里长在一旁作保,所以都轻易躲过。
等城里戒备渐松后,硃安世盘算去路,心想还是得先设法送驩儿去长安,了了这桩事,再去寻找郦袖母子。北上栈道恐怕很难通得过,东去水路应当会好些。
他在成都认得一个水路上的朋友,于是便和韩嬉道别,要去寻那朋友。韩嬉听了之后,道:“我也要回长安,我最爱坐船,正好一路。”
硃安世知道她是不放心,心中感激,见她这样说,又不好点破,只得笑笑说:“那实在是太好了。”
这一阵,驩儿也和韩嬉处得亲熟,听到后,点着头,望着韩嬉直笑。
硃安世和韩嬉商议一番,还是由韩嬉出去,到码头寻见硃安世那位朋友。那朋友听到风声,正在牵挂硃安世,听了韩嬉解释,一口应允。约定好后,韩嬉买来两只大箱子和一些锦帛。硃安世和驩儿用锦帛各自把身子包裹起来,躺到箱底,韩嬉在上面盖满锦帛,又去雇了两辆车,韩嬉扮做锦商,将箱子运去码头。
经过关口时,韩嬉装作希图减免关税,柔声娇语,奉承关吏,又暗地行了些贿,几个关吏欢喜受用,开箱随便看了两眼,便放了行,硃安世故友早在码头驾船等候。
箱子搬上船,驶离成都后,韩嬉便放硃安世和驩儿出来透气。硃安世这才和故友相见,互道离情。
攀谈中,硃安世打问郦袖,那人并不知道郦袖搬来了成都,更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日,被围困在锦里宅院中,硃安世格外留意郦袖是否又留下了其他记号,却毫无所获。其实这也早在他预料之中:他最怕儿子郭续重遭自己幼年命运,所以曾和郦袖约定,一旦自己遇事,郦袖立即携续儿远远逃走,一点踪迹都不能留下。郦袖在茂陵旧宅留下记号,已经是冒险违约。她在成都应该是听到了长安消息,见机不对,忙先避开,再不敢留任何记号。
硃安世知道妻子这样做,无疑极对,心头却难免怅怅,但也只能先撂下。
船沿岷江,一路向南。
几个人说说笑笑,倒也开心。
黄昏时,吃过饭,硃安世见韩嬉闲坐船头,便凑近坐下,想再道声谢,却见韩嬉凝视远处,正在出神,鬓边青丝飘曳,肌肤因为风冷而略显苍白,神情竟隐隐透出一缕凄清落寞。
硃安世一怔:遇见妻子郦袖之前,他就认得韩嬉,她从来都是嬉笑不停,此刻却像忽然变了一个人。
他心里纳闷,却不好问,更不敢起身离开,甚是尴尬。
韩嬉忽然扭过脸,盯着硃安世,目光异样,又远又近,似哀似怨。
硃安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等神情,除郦袖外,他也从未和其他女子亲近过,一向不懂女子心事,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干笑了两声。
韩嬉也嫣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幽怨,但转瞬即逝。
“你这是——”硃安世小心探问。
韩嬉抿了抿鬓发,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不过是女人家的心思。你没见过郦袖这样吗?”
“她好静,常日都是这样,一个人能在窗边坐一整天。倒是你,忽然静下来,让人有些吃惊。”
韩嬉忽然笑眯眯问:“我平常的样子好些呢,还是安静时的样子好些?”
硃安世有些发窘,支吾道:“只要没事,都好,都好,嘿嘿——”
韩嬉呵呵笑起来,但笑声里竟略带伤惋。
刘敢命人备了一辆囚车,率人出城,到了郭外,径直来到一院民宅。
卒吏上前用力敲门,一个男仆出来开门,一见这些人,惊得手中一只碗跌碎在地。
刘敢下令:“进去搜!”
士卒一把推开那个男仆,一拥而入,分别钻进几间房屋,屋里一阵乱叫,几个男女孩童慌跑出来,都聚在一个老者身边,各个惊惶。
刘敢并不下马,只立在门外观望。屋里一阵掀箱倒柜之声,士卒们纷纷抱出一些锦绣器皿,堆在院子中间。刘敢的贴身书吏一件件查看,出来禀告道:“大半都是宫中禁品。”
刘敢点头道:“好,将东西和人全都带走,只留那老家伙一个。”
士卒上前驱赶那一家人,将他们全都推搡出门,关进囚车中,又将那些搜出来的东西全都搬上车。那老人赶出门来,跪在刘敢马前,大声求饶:“大人!我儿子介寇在宫里当差,这些东西都是宫里赏赐的!”
刘敢道:“哦?那得查明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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