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论语_冶文彪【完结】(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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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论猪?”

  司马迁笑起来,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猪,而是彘县这个地方,这里曾发生过一件大事。”

  “这个荒僻的小地方能发生什么大事?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正因为这里荒僻,才会发生那件事。西周时,这里是国土边境。西周第十位天子周厉王登基后,横征暴敛、专利独断,又连年兴兵征伐,四境战事不休。国人苦楚,怨言四起,周厉王不听劝谏,反倒派人到处监控,捕杀口出怨言者。国人尽皆钳口,路上无人敢言,只能以目对视。周厉王很是得意,自以为善于弭谤。民愤越积越深,不久,国人终于忍无可忍,起而暴动,驱逐周厉王,推选周公和召公两位贤人共和执政。周厉王则仓皇逃离镐京,渡过黄河,流亡到彘地,最终死于此处。[此段史实参见《国语·周语》、《竹书纪年》、《史记·周本纪》。]”

  “原来这个‘彘’字既指人、又指地,还暗含了这样一桩古史。”

  “国人暴动、天子流亡、周召共和,是西周大事,孔子不会不论及,古文《论语》中或许有相关记载。河间献王最后一次进京时,天子正踌躇满志,要兴兵征伐、开疆拓土。刘德恐怕是预感到此后将征战不休,担心天下扰攘、民生困苦,才引用古文《论语》中的话来劝谏天子,天子听了必然恼怒,因而才用言语逼死刘德——”

  “天子当然也不愿他人看到、听到、说出这样的言论,所以,古文《论语》不见了。”

  司马迁长叹一声:“孔子首先便是教人明辨是非,而齐《论语》中有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说君王只该下达指令、让民听命行事,而不能让民知道令自何出、是否当行。这种话孔子断然说不出,定是后来添加。毁掉古文《论语》,正是要让万民俯首听命,不得自作主张、妄议是非。”

  清早,郭公仲带着驩儿去长安。

  临出门前,驩儿回头望着硃安世,眼神里有些紧张,又有些不舍。

  硃安世笑道:“驩儿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正好少了麻烦。”

  驩儿摇摇头:“娘说我必须去。”

  硃安世走过去蹲下,揽住驩儿的小肩膀,笑着道:“你去了之后,就把那东西背给御史大夫听。郭伯伯再去接你回来,咱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驩儿点点头,跟着郭公仲出门,两人共骑一匹马,赶往长安。

  过午,郭公仲独自骑马回来。

  硃安世忙迎上前,问道:“如何?”

  “送到。”

  “你见到御史大夫本人了?”

  “对。”

  “你是先把那支竹简交给门吏,然后御史大夫召你带驩儿进去的?”

  “对。”

  “他有没有问什么?”

  “来历。”

  “你怎么说的?”

  “不知。”

  “然后你就出来了?”

  “对。”

  “他没说什么时候去接驩儿?”

  “三天。”

  “有劳郭大哥了。”硃安世悬了一年多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韩嬉也甚为高兴,和鄂氏一起去料理酒菜,摆好后,几个人坐下饮酒闲聊。

  席间,硃安世顺口问道:“兒宽这人如何?”

  “好人。死了。”

  “谁死了?!”硃安世大惊。

  “兒宽。”

  “你今天见的是谁?!”

  “王卿。”

  “御史大夫不是兒宽吗?怎么变成王卿了?”

  郭公仲忽然呆住,大张着嘴,手中酒盏“铛”地一声掉落在案上,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错……错……错了!”

  第二十八章 孔壁论语

  司马迁没有料到:才回到长安,便突遭横祸。

  离开彘县后,他和卫真沿着汾水南下,由于心里记挂着妻子,又怕官事积压,所以一路赶得很急。

  若是晚几天回来,也许便能避过这场灾祸?

  到河津时,汾水汇入黄河,司马迁在岸边驻马眺望,只见河水浩茫、波浪翻涌,不由得默默念起帛书上那两句“九河枯,日华熄;九江涌,天地黯”,心中也空空茫茫,一片悲凉。

  卫真在一旁察觉,便说些高兴话来打岔,拉杂说了一阵,他忽而猜道:“既然‘九河’指地名,又暗含河间献王,那么‘九江’说的也应该是一个地名、一个人,会不会是九江郡?不过九江郡什么人会和《论语》有关呢?”

  司马迁被他提醒,猛地想起一人:淮南王刘安!

  刘安是汉高祖之孙,封国在九江,号淮南国,刘安为淮南王。他不爱游猎享乐,只好弹琴读书、著文立说。[参见《史记·淮南列传》]

  司马迁想:“九江涌,天地黯”恐怕指的正是淮南王刘安,也唯有刘安才能和刘德相提并论。

  当年,河间王刘德和淮南王刘安,一北一南,双星辉映。二人都礼贤下士、大兴文学,门下文士荟萃、学者云集。不过刘德崇仰儒学,刘安则信奉道家,主张无为而治、依从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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