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杏别墅?”
“这是姚朴庭最近居住的所在。他为养病,新买了这所屋子,地点是在尽丰路的尽头。至于你的信,却是从书宅里面转去的。”
“哦!说下去吧。”
“我只费掉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赶到了三杏别墅的门口。那里有一带高高的围墙,马路对面,一座新添的自警亭,斜对着这围墙的铁门。借着这小小的木亭,正好暂时做了我的掩蔽物。”
“哦!”石冰弄熄了他的烟蒂,很着意地倾听。
“不多一会儿,果然,我从自警亭的直角形的玻璃里,望见这家伙从铁门里走了出来。他的态度非常悠闲,装得像无事一样。在门外,他忽皱皱眉站定了步子。他像不甚放心似的,按了按他的西装大衣的衣袋。连着,他从大衣袋里,摸出那个蓝色的大信封,看了一看,再把它塞向大衣袋里。然后他缓缓举步,向大西路那边走去。这情形,我在玻璃里看得很清楚,但那个家伙,却是一无所觉。”
“他向着大西路那边走去吗?”石冰的眼珠闪着光华。他问:“那你怎么样呢?”
矮子抹抹他的滑稽的短髭,他举着他的滞钝的眼珠,在来往的人群之中望了一下,他眼望着柜内那些漂亮的姑娘说:“当然,我在十码路以外,立刻偷偷尾随在他身后。——走了约有二十家门面,巧得很!我碰到了小毛毛——那个铁膀子的小抖乱——我向他‘拍了一个电报’告诉他有‘公事’,于是那小子摸摸他的‘粉臂’立刻老远跟在他的身后。”
第二只瓶又见了瓶底。矮子咂咂嘴,把那只被肃清的瓶子推开些。他继续说下去:“奇怪!那家伙沿着那条大西路,像练习台步那样,一直大摇大摆走了下去。——你知道的,那地方是越弄越冷静了。那时候,天色已将近断黑;路上简直不见什么行人。我当然不肯放松这个机会。于是,我招呼了毛毛,我们像一阵风那样抢到他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一个戈林式的姿势!”石冰讥讽似的插口。他又问:“结果怎么样?”
“那位摆不平先生,很容易被我们摆平。他真识相:他向毛毛的臂膀看了看,立刻,他无抵抗,无条件,而又无奈何地,把他大衣袋内的宝物——那个蓝信封——双手奉送了我们。”
“这可以称为三无主义!”石冰又冷峭地说了一句。他问:“你曾把这蓝信封,拆开看看吗?”
矮子掀掀他的扁圆的鼻子,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忸忸地说:“拆开看过了。你——你猜猜——”
石冰忽然伸起右手;把四个指头,在口角边上一遮,立刻又向外一送——这是一种银幕上面习见姿态;你能看见那些漂亮的“小生”,常常向他们的女主角,表演这种有趣的小动作,他急急拦住了矮子的话道:“好了请你不必再往下说吧!”
当石冰伸出四指,做着这种挥送的姿势,他的眼梢,恰巧在那个红背心的姑娘的脸上轻轻掠过。于是,他无心的动作,立刻使这位姑娘的两靥,被抹上了一朵误会的红霞。
“喂!一个飞吻!”一个姑娘在轻轻地这样说。
“电报收到了!要不要我代你签一个字?”另外一个香脆的声音,附加了一句。
“告诉小张,撕碎你的嘴!”这是那个被调侃的姑娘的反抗。
石冰对这柜子里的轻松活泼的短镜头,完全看得很清楚,他一面暗笑,一面只管向矮子说:“喂!那个信封里,是几页无字天书呢?还是几张香肥皂的广告呢?”
“可恶之至!”矮子拍了一下肥腿,怒喊起来道:“那家伙竟敢把大半张旧申报,折叠起来撑满了一信封!”
石冰大笑起来,幽默地说:“那张同治年间的报纸上,有些什么新闻呢?”
矮子感到自己努力所制造的成绩,由“不坏”而变成那样的“坏”!他自觉有些难堪;他的橘皮式的脸,涨得很红。一面,他又非常惊奇地说:“啊!首领!(他又忘却了顾忌)你真是仙人!那封信里不是真货,你怎么会知道的呢?”
“还要问吗?这是显而易见的——”石冰笑笑,恬静地说,“你想吧!那个摆不平的家伙,他明知有人,要劫夺他这信封,他为什么要把这种重要东西。随便带在身上呢?既已带在身上,为什么不藏在贴身,而要放在最外层的大衣袋里呢?他为什么要站在门口,把这信封取出来看呢?他外出为什么不坐车子,而要步行呢?——像他这样的排场,当然不会没有自备的车子的,是不是?——最后,我要问:他为什么要走那条冷僻的路?——况且,你会推测他,预备把这信封送进保管库去;但是那家中国银行的分行,并不是在那条冷静的大西路上呀!是不是?”
石冰轻轻举出了这一大串的理由,矮子不禁恍然大悟!他又拍了一下腿,连声赞服地说:“啊!密斯脱——石,你真聪明,聪明极了——但是,眼前我们,应该怎么应付呢?”
矮子这样问时,石冰——暂时不答。这时,他见自己身旁一长排圆凳已经坐满,而有几个顾客,却在找寻他们的座位。于是,他顺口回答他这同伴道:“眼前,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付掉我们的账款,让别个顾客吃一点。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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