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不让对方开口他又继续发表他的强盗哲学:“我以为一个有勇气的人,总是一个可爱的人,一个可爱的人物所做的事,也总是很有面子的事。——”他用顽皮的神情提出他的结句:“而你,为什么常常反对我这有面子的工作呢?”
“偏执狂!”这女子紧皱着她的眉尖,表示不爱听。
“你说偏执狂,这也有点像。”木偶说,“那个科西嘉岛出身的炮兵皇帝,不也是有点偏执狂吗?”
“我不爱听你这伟大的议论,我只要把你这套触眼睛的衣服脱下来。”这女子娇嗔地走过来,准备再度解这木偶的玛瑙纽扣。
木偶急忙摇摇手,阻止对方温柔的攻势,他问:“小平呢?”
“看电影去了。”这女子退回她的钢琴的座位,伸手去翻歌谱。
“哪一家?”
“爱普卢。”
“为什么让他跑得那么远,谁陪他去的?”木偶显露关心的样子,吐掉了一口烟,他又问:“你不是允许他,在星期三让他去看吗?”
“有汽车接送,有老刘带领,你还急什么?”这女子自顾自按着琴键,做出一种无秩序的叮咚之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跳跳跃跃的脚步声,随着那钢琴上的声响,在门外跳进来,这脚声表示是一个小孩的步法,这小小的角色还没有登场,一阵爸爸、妈妈的呼声,已先在门外送进来。
进来的那个小孩,跳跃到这女子的身前,把他的细软的头发,在这女子身上摩擦了一下,他又旋转身子,跳跃到这木偶的身前,喊了一声“爸!”。
那个大号木偶,把这“小匹诺丘”,顺势抱到膝上,丢掉了烟尾问:“为什么今天又去看电影?”
“今天提早换片子,你没有知道吗?”这“小匹诺丘”以一种天真的眼光,看看那个老木偶,他又摸摸他的脸。
“影戏好看吗?”木偶问。
“交关好看。”小木偶答。说时,他闪动了一下他的小眼珠,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说要把那个橱窗里的木人头送给我,为什么不?”
“我一定给你。”木偶慈爱地说。
“几时呢?几时呢?”“小匹诺丘”连连地问,一面连连揉擦这木偶的胸膛。
这木偶似乎怕他的木头壳子里的机器,被这“小匹诺丘”弄坏,他急忙捉住他的小手,说:“你别闹,现在,你去问你的妈,已替你准备下了什么点心。他把“小匹诺丘”从膝上轻轻放下来。
孩子又跳跃到那女子身前,那女子吻了他一下说:“张妈替你留着点心,赶快去吃吧。”
于是,这孩子便又提起他的匹诺丘的步子,跳跃地走出去。
孩子离室以后,那个女子旋转头来,她以一种谴责的眼光,抛上这木偶的脸,她说:“孩子还没有上学,你已让他做了一次强盗的助手,这是你的好教育!”
“从一个出色的老强盗的手下,训练出一个出色的小强盗来,这教育并不算坏。”木偶闪闪他的眼珠。
“这是你的高见吗?”这女子在琴键上,叩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你的意思,只想把这孩子,造成一个绅士型。但是,太太——,”木偶摇动他的木腿。“您的意见,根本就错误,你还以为绅士与强盗和流氓,有着多么大的距离吗?”
“孩子是属于我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学成你的鬼样。”女子在琴键上,捋出一串dora—mi—fa—历乱用声音,她把那张椅子,猛然旋过来。
“那也好,但是,太太,将来也许你要懊悔,让这孩子放弃了这一个自由愉快的职业。”
“不用你管!”
女子说到这里,显然真的有点生气,她从钢琴之前站起来,又讽刺似的责问这木偶:“孩子去看一次电影,就说路远路近,不放心。听说那一天,你让他独自一个,留在车马纷纷的马路上,这就很放心!好一个模范的爸爸,别再假惺惺吧!”
木偶幽默地望望他这女伴,却幽默地学舌说:“那也有张妈带领,也有汽车接送,还有许多人。在暗中监护。并且,这事情也早已过去,你还急什么?”
“那一天,不知道你们玩了一些什么把戏?我还完全不知道,我也想向你请教请教咧。”这女子的口气,放和缓了一点。
“小姐,你常常肯虚心请教,这就是你的学问在长进啦。”
木偶听得他的女伴,询问他过去表演的戏剧,他的木头的脸上,顿时增添了许多神情。他的得意的木腿,像开足了发条那样地摇动。他又烧上一支纸烟,悠悠然喷起来。于是,他把如何在那西装成衣店里,预设那个卓别林式的木偶,如何指使小平有心引逗那位大侦探,去参观木头人的跳舞。在当夜他如何让他的部下老孟,扮成第一个木头人的样子,有心送进这位大侦探的眼帘内,让他惊疑不止。他又如何预料,大侦探在第二天上,一定再要专程去拜访那家成衣店,于是,他如何在那玻璃橱窗里,安设了另外一个返老还童的漂亮木头人,同时,他自己又如何扮成第二个漂亮木头人的样子,如何再度有心送进那位大侦探的惊奇的眼光里。连下来他自己又如何在那大商场中,有心兜着圈子,有心露着惊慌,有心让这大侦探来追踪。再连下来,他如何又用了种种方法,让这大侦探安心不疑,一直追进三百○九号的房间,竟会伸出他的手指,愉快地拍到了一个不装机械的真木头人的肩膀上。最后,他一直说到,自己那时候,如何在一口大衣橱的边上轻轻走出来,如何用很温和的方法,缴下了那位大侦探的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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