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严振东很熟悉吗?”
“后来他囤积奎宁和别的西药,狠发了一票财。我也是朋友介绍向他买西药才认识的,后来,他们家里大小有疾病,都来找我医治。现在每天要去看他父亲的疯病。”
“他疯病的程度怎么样?”
“据说,初起时很厉害,大叫大闹,不吃不睡,后来渐渐地好了。最奇怪的是大烟瘾不戒自断。平常不发病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看佛经,拜拜佛,像常人一般吃、睡,不过不出房门,不大见亲友,有人到他房里去,他并不像一般疯人的吓人。发病的时候就不吃不睡,一天到晚在房子里踱方步。最近忽然变样,半夜里要大喊捉贼。”
“喔,原来如此!”平帆又阖上眼,不住地抓头发,“今天你仍旧要去么?”
“今天不去了,我已经和振东说过,要等汉口回来后再去。好在这种病不比急病,过一星期也没大关系。”
“我有个朋友买进一票西药,他想脱手,曾托我找寻户头,过几天托你介绍见见严振东,和他接洽接洽看。”
张医生立即从皮包内取出一张名片,放在小桌上:“他什么时候想去,只要说是我介绍就得了。”
“嗯,他们是几……号?”
“一百四十八号。”
第03章 不速之客
仁德疗养院向左六七家,有一幢——同式的共有六家,这是最右面的一幢——新式小洋房,前面有块长方形小草地,穿过草地,跨上三步石级,就走进一间很精致的客室。客室里放着三只彩色丝绒沙发,围住一只半尺高的柚木小香烟桌,桌上有一只铁的圆筒形的罐,一尊小型钢炮。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窗沿上放着两盆兰花,芬芳气充满一室。
会客室里坐着个身材伟大,肩胛宽润,目光灼灼如流星的人。他很闲暇地坐着。一忽儿,屋主人——严振东——出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啊,这位就是平先生?”
他手里捏着一张名片,名片后面写着一行小字:兹介绍鄙友平帆君造府诊察尊大人病状,平君为研究神经病专家。
此致。
××君
“张医生已经到汉口去了吗?”振东在平帆对面坐下,把一只紫铁圆匣子上的机钮一捺,一阵子叮叮咚咚八音钟声音,圆门打开,有个西洋美人怀抱着一支卷烟,不停地甩大腿,振东取下卷烟敬客。那个美人回转身子,圆门随着关上。振东又捺下一下,自己也取了一支。才把那只小钢炮的炮口对着客人向炮门一拉,炮口有一阵青烟,才后是一点小火,燃旺了宾主的卷烟。
这位主人么很有些“世界交际”手腕,先用美人,后用大炮,极尽“亲善”之能事。假使有一个胆小的乡下客人,看见这种招待,怕的会丧魂落魄地极叫救命,而辜负了“亲善”的敬意呢!幸得这位平帆先生见识很广,一切全坦然接受。
“张医生前天去的,”平帆回答,“尊大人的病况,已经有张医生讲个大概,近来有怎么别的现象吗?”
“以前发病,不过是不吃、不喝、不睡,呆呆地坐着或是打圈子走方步。最近半个月来,有些变态,不吃、不喝、不睡之外,到晚上还要怪声大叫,满脸惊悸的神色。”
“对于这种病症,一方面靠药力挽救,一方面得细细研究他的心理,力能见效。”平帆说时,眼睛微微一阖,左腿搁在右膝上轻轻摇动,十足是个经验丰富,见识广博的学者。
“不错,不错,全仗平先生的大力!”
“最近可有什么意外刺激?”
“不会有的,无论什么大小事,我们都不去对他说。他也终日关上门住在房间内,点香、看经,不管外事。”
“起病这晚的情形,可以详细地再说一遍吗?”平帆把烟尾掀在旁边的黑奴烟盘里。
振东拿起一杯红茶,喝了一口说:“这天晚上,大约一点多钟,我躺在烟铺上陪他老人家闲谈。谈起那只李子表,维德很想要回去。我的意思给了他算了,可是他老人家以为那时如果他不赎回来,早已属于他姓,他可以向谁去讨取?当时我从他衣襟上解下那只表,玩弄了一会子,就放在烟盘上,自去睡觉。”
振东抛去了烟尾,又掀动那只香烟盒,先敬一支给平帆,在捺一下,取了一支,燃上,才接下去说:“睡到床上不到十分钟,后弄有人怪叫一声‘捉贼’,当时我也懒得起来,听见楼上老人家趿着拖鞋行动,忽然从扶梯上跌下来。”
平帆阖上眼,许久不响。嘴上叼着的香烟,有三四分长的烟灰也顾不得去弹落。
振东也只顾吸烟,不说话。
只有角隅一架落地大钟在的嗒的嗒的。
“你听见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呢?还是许多人?”
振东略一思索,就回答:“的确只有一个人。”
“跌下来之后,神志可清楚?”
“我扭开甬道里的电灯,看见他躺在地上,头枕着梯级。我扶他起来,问他有否受伤,他对我摇摇头。后来我和内人,扶他到楼上去睡,我还装一筒烟给他吃。吃过之后,他还叫我到桌上把表取来,可是我和内人找寻也不见有表。一告诉他表不见,不料他瞪着眼大叫‘有鬼有鬼’,就此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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