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于十点整准时开始。投标很勇跃,大厅里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人倚靠在后墙边。斯莱德有三幅静物画,题材都与猎物和猎枪有关,他决定把那幅苏格兰作品作为这一批次中未列名的第四幅进行拍卖。谁也不会感到惊奇,事情可在几分钟内解决。当他与挤满大厅的人群打招呼时,表现得极为和蔼可亲。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伯特伦坐在拍卖大厅后方,眼睛凝视着前面,牌子放在膝盖上。
在台上,当一批批拍品在接近或超过高位估价卖出时,佩里格林·斯莱德表现得相当幽默,甚至笑容可掬。他能够认出大多数投标人,但也有十几个是他不认识的。他偶尔会看见天花板上的电灯反射在厚玻璃镜片上的一道光芒,那属于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一个穿深色西服的人。
在工作人员搬走一幅图画、把另一幅放置于画架上的短暂间歇里,他示意一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到他身边来。他俯身向前,轻轻咕哝了一句:“坐在倒数第三排左边的那个日本人是谁?”姑娘走开了。
在下一次更换画作时,姑娘回来,把一张小纸条递到他手里。他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展开那张纸条。他看到的内容是:“山本义弘先生,大阪画廊,东京和大阪。他带来了由东京银行签发的金额为十亿日元的一份信用证汇票。”
斯莱德绽开了笑容。十亿日元相当于两百万英镑呢。没有问题。他确信以前听说过或读到过山本这个姓氏。他没记错,那是当年偷袭珍珠港的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他不可能知道,这个同姓的日本人这次是来达西大厦搞一次类似的偷袭行动的;他也不会知道,东京银行的那份信用证汇票是苏茜用电脑完成的杰作。
山本先生在一些寻常作品的拍卖初始阶段投了几次标,但没有坚持不放。在画作最终拍定成交之前,他撤出来让给了其他投标人。尽管戴着难以看透神情的厚眼镜片,他已经在人们心目中树立了一位真诚买主的形象。
四幅静物画中的第一幅拿上来了。那三幅列上目录的画都是由相对来说不太出名的艺术家创作的,分别以五千至一万英镑的拍卖价售出了。当第三幅画被搬走之后,斯莱德用一种淘气的幽默口吻说道:“还有没包含在目录里的第四幅静物画,是后来加上去的。一幅很不错的小画作,由来自苏格兰高地的艺术家科伦·麦克菲创作。”
科利·伯恩赛德没能抵挡住诱惑,他还是把自己姓名——至少是名字的一部分——放进了那位艺术家的称呼里。这是唯一一个能认出他的地方。
“标题是《猎袋》,”斯莱德清晰地说道,“有投标的吗?一千英镑有人要吗?”
伯特伦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后面有人同意一千英镑。有超过一千的吗?”
另一块牌子举了起来。那人肯定是近视眼。其余投标人、交易人、收藏人、代理人和画廊主都难以置信地盯着看。
“向你挑战了,先生,出价两千英镑。”斯莱德说着,眼睛盯住伯特伦。他闭了一下左眼皮。伯特伦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三千英镑,”斯莱德说,“有出四千的吗?”
大厅内一片沉默。然后日本人点了点头。斯莱德迷惑了。他能够看见那人厚重的黑发中夹杂着白丝,但那杏仁色的眼睛被啤酒瓶底般的厚镜片遮盖得不可捉摸。
“你这是投标吗,先生?”他问道。
“嗨。”山本先生说着又点了一次头。他的声音像是电影《大将军》里的三船敏郎[22]。
“请你把牌子举起来好吗?”斯莱德说。日本人清楚地说:“哦,好的。”他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四千英镑。”斯莱德说。他依然很镇静,但他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任何人出价高于反应迟钝的伯特伦。在接到暗示后,伯特伦又举起了牌子。
大厅里最迷惑的人莫过于此刻倚靠在后墙上的艾伦·利—特拉弗斯。他从来没看见过或听说过《猎袋》,要是他见过或者听说过,这画早就在回萨福克的货车上了。目录已经印成之后,要是斯莱德想在拍卖时添加一件作品,他应该会提起。还有,麦克菲是谁?他从来没听说过。也许是斯莱德打猎时的同伴的先人。现在价格已经超过了五千英镑,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没有关系,任何物品都可以获得一个体面的价格,对这件破烂货来说,这已经是个奇迹。赚取的佣金可使董事们喝上一阵名贵红葡萄酒了。
在此后的三十分钟时间里,利—特拉弗斯开始感到不安。他能够看见后脑勺的那个日本人一直在点头,口中说着“嗨”,而坐在更靠后部,在柱子后面、在他视野之外的某个人,一直在与他咬价。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是一幅丑陋的烂画,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拍卖大厅已经陷入了沉静。价格已经上涨到五万英镑。
利—特拉弗斯拖着脚步沿后墙走过去,走到柱子旁边才抬头看。他差点心脏病发作。看在上帝的份上,神秘的投标人原来是伯特伦。那只能意味着,斯莱德想把它买下来,为达西大厦。
脸色灰白的利—特拉弗斯遇上了大厅另一头的斯莱德的目光。斯莱德微微一笑,又向他挑逗地眨了眨眼。这就明朗了。他的副董事长一定是疯了。他匆匆走出大厅来到了分发牌子的姑娘们那里,抓起一部内线电话打到董事长办公室,要求盖茨黑德公爵接听,因为他有急事要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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