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格无法知道视线以外的山丘另一边的情况,但他可以观察克劳人和阿里克拉人侦察兵的举止。他们已经明白,并且准备好了要赴死。他们所见到的,是苏人和夏延人在同一个地点空前绝后地集结到了一起。六个大部落来到一块儿合作狩猎,他们把营地扎在了小大角河的西岸。营地里有来自平原地区所有部族的一万到一万五千个印第安人。
克雷格知道,在平原印第安人的社会里,十五岁到三十几岁的男子会被视为战士。因此,平原部落中有六分之一的人口是战士。这就意味着,河边有两千个这样的战士。而且,他们刚刚得知西北平原上到处是鹿和羚羊,这个时候,他们是不会老老实实回保留地去的。
更糟糕的是,没有人料到这些印第安人已经会合,并且在一星期前打败了克鲁克将军。他们对这些蓝衣士兵没有丝毫恐惧,也没有像前一天的高麋人那样外出打猎。事实上,在二十四日晚上,他们为战胜了克鲁克将军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
庆典会延迟一个星期的理由很简单:他们在为十七日与克鲁克交战时死去的亲人进行哀悼,为期正好一周,所以庆典只能在七天后举行。二十五日上午,战士们刚从头天晚上的活动中清醒过来。他们没有外出打猎,而且全身仍涂着油彩。
即使如此,克雷格也明白,这里和沃希托河边沉睡着的黑壶部落的村庄不一样。午后,卡斯特最后也最致命的一次分散了他的兵力。
克雷格注视着雷诺少校离开,后者带上队伍顺溪流而下朝过河处奔去。在B连的前头,阿克顿上尉看了一眼差不多已经被自己判了死刑的这个侦察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继续骑马前行。在他后面的布拉多克中士经过时,朝克雷格发出一声冷笑。在两个小时之内,这两个人都将死去,而被放逐到山头的雷诺,连同三个连队的残余官兵,则会被困在原地。他们会设法守住阵地,等待卡斯特回来营救他们,但卡斯特一直没有回来,是特里将军在两天之后把他们解救出来的。
克雷格看着另外一百五十名畏缩的官兵朝溪流下游走去。虽然他不是士兵,但对他们也没抱什么信心。卡斯特的部下中,百分之三十的军人是刚刚招募的新兵,只接受过最基本的训练。有些人刚刚在练习中学会骑马,但一上战场就会失去控制。其他人甚至还没学会使用斯普林菲尔德步枪。
还有百分之四十的士兵虽然入伍时间较长,但从不曾对印第安人开过枪,也没在遭遇战中碰到过他们,而且,许多人只见过保留地上受着管教的温顺印第安人,从没见过真正的印第安人。一大群嚎叫着、身上涂满油彩的游牧部落战士,为保护老婆、孩子而冲杀出来时,他不知道士兵们对此会有什么反应。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而且这预感真的应验了。但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知道,卡斯特对此不屑一顾还有最后一个原因。与传说相反,平原印第安人把生命看得很神圣,极为珍惜。即使在征途上,他们也无法承受重大伤亡,通常在损失了两三名优秀的战士之后,便会停止战斗。可是,卡斯特要攻击的,是他们的父母、老婆和孩子。光是为了捍卫荣誉,就会使他们奋起应战直至最后一名战士牺牲。决不会心慈手软。
当雷诺少校率领的三个连队顺着溪流绝尘而去时,卡斯特下令,让行李搬运车辆留在原地,由剩余六个连队中的一个守卫着。他带上E连、C连、L连、I连和F连这五个连队,转向北方。那里有山丘遮挡,河谷里的印第安人没法看见他,但他也看不见他们。
他扭头对宪兵中士刘易斯说:“带上囚犯。当七团冲杀进去后,他就能看到他朋友们的下场了。”
然后他转身策马朝北快步跑去。五个连的官兵跟在他身后,总共是二百五十人。克雷格意识到,卡斯特仍没有觉察到危险。他带了三个平民去观战,其中一位,就是精瘦的戴眼睛的随军记者马克·凯洛格。更夸张的是,卡斯特还带着两个年轻的亲戚一起前行,他肯定是要对他们负责任的。这两个亲戚,一个是他最小的弟弟波士顿·卡斯特,十九岁;另一个是十六岁的外甥,名叫奥蒂·里德。
士兵们排成两路纵队,队伍有半英里那么长。在卡斯特后面骑行的是他的副官库克上尉,再后面的是将军当天的勤务兵,也是团部的号手,约翰·马丁。他的真名叫吉斯帕·马蒂诺,是一位意大利移民,曾经当过加里波第[56]的男管家,到现在英语水平仍相当有限。刘易斯中士和被缚住的本·克雷格,走在卡斯特后面三十英尺处。
他们纵马驰入山丘,虽然仍在山峰下,但他们能在马鞍上转过身,看见雷诺少校和他的人马正在跨越小大角河,准备从南方发起攻击。这时候,卡斯特注意到克劳人和阿里克拉人侦察兵哭丧着脸,于是叫他们骑马回去。他们立马掉头离开,最后幸存了下来。
部队就这样行进了三英里山路,不再被左面的山峰挡住视线,终于能俯视下面的山谷了。大个子刘易斯中士拉着克雷格那匹马的马勒。他倒吸一口冷气,轻声说:“噢,我的天哪。”远处的河岸上是一片帐篷的海洋。
即使相隔那么远的距离,克雷格仍能分辨出那些帐篷的形状、装饰颜色,并能辨认出它们分别属于哪个部落。这些帐篷分属于六个不同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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