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印第安人有一些步枪,甚至还有几支老式的燧发枪,但数量不多。黄昏时,他们会大量使用新型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和柯尔特手枪,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他们主要使用弓箭,这对他们来说有两个优势。弓是无声的武器,不会暴露射手的位置。那天下午,许多蓝衣士兵还没看见目标,就胸部中箭而死。另一个优势是,雨点般的箭可以高高地射向空中,然后几乎是垂直地落到骑兵们身上。这用来对付战马效果尤其好。不到一个小时,十几匹战马被落下的箭射中。它们甩下骑手,挣脱缰绳,沿着小径快步跑了回去。其他未受伤的马匹也跟着跑了。在士兵们死去之前,战马已经跑了,所有的逃生希望也随之消失。恐惧像野火般在士兵中间蔓延。几位老军官和军士对部下已经失去了控制。
那座夏延人村落的首领是“小狼”,但他碰巧不在。当他返回时,战斗结束已经有一个小时。他因为缺席,遭到众人指责。其实,他刚才率领着一支侦察队在罗斯巴德河上游寻找卡斯特的踪迹,并越过分水岭到了小大角河边。
外出期间,他把领导权交给了一个老练的战士,那是来自南方夏延人部落的一位客人,人称“跛脚白人”。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既不是跛脚也不是白人。当大约三十人的一群骑兵在军官的指挥下试图向河边突围时,他孤身冲过去,摧毁了他们的士气,自己却英勇地牺牲了。但那三十个士兵再也没能回到山坡上。他们的阵亡让战友们也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刘易斯和克雷格在山头上听到了士兵们面对死亡时的祈祷声和哭喊声。一个骑兵小伙子像小孩一样哭喊着突破包围,跑上山来想找到那最后一两匹马。几秒钟之内,四支箭射入他的后背。他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马背上的刘易斯和克雷格已经进入射程范围,几支箭“嗖”地从他们身边掠过。下面的山坡上也许还有五十到一百名士兵仍然活着,但他们中半数的人肯定已经中箭或者中弹。有时候,一名追求个人荣耀的战士会突然策马冲上来,不顾枪林弹雨,直接越过蹲伏在地上的士兵们,然后竟能安然无恙地骑马离开,并由此获得伴随着高声尖叫的喝彩。
在场的每一位士兵都认为这是作战时的呐喊。克雷格知道得更多。印第安人冲锋时的号叫,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死亡:他自己的死亡。他只是在向无处不在的神灵吐露自己的心声。
不过,那天真正毁灭第七骑兵团的,是士兵们对被俘和受刑的恐惧。每个士兵都被印第安人会把俘虏折磨死的故事彻底洗脑了。总的来说,这些故事都不对。
平原印第安人没有战俘文化。他们没有设施处置战俘。不过,如果敌方的人员损失已经过半,那可以光荣地投降。七十分钟以后,卡斯特肯定已经失去了一半人马。但按印第安人的传统来说,如果对方一直坚持战斗,那通常会杀个片甲不留。
如果被活捉,那么,囚犯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遭到拷打:如果这个人被认出来,发现他曾经正式发誓决不与这个部落的印第安人交战,却食言了;或者,被人发现这个人在战斗中贪生怕死。这两种情况中,无论发生了哪一种,都会让人名誉扫地。
在苏人和夏延人的文化中,一个人只要拥有坚忍、刚毅的意志,能承受住痛苦,那他的名誉就可以恢复。应该给予说谎的人或者懦夫机会,使他们经受痛苦。卡斯特曾经对夏延人发誓再也不跟他们打仗。两名部落妇女在倒地的官兵中间认出卡斯特以后,用钢锥捅他的耳膜,让他下次能听得清楚一些。
夏延人和苏人的包围圈在不断收紧,恐惧像丛林大火般在仍活着的士兵中间蔓延开来。由于那个时代没有不冒烟的弹药,当时打仗,能见度都不太好。一个小时后,这座山丘就笼罩在了火药的硝烟之中。而现在,烟雾中走来了这些身上涂着油彩的野蛮人。那些士兵开始胡思乱想。多年以后,一个叫吉卜林的英国诗人会写下这样的诗句:当你受了伤,被留在了阿富汗平原上,
妇女们出现,要割你的肢体,
为什么,你抓起步枪,射穿自己的脑袋,
像一名军人那样,去见上帝。
山上最后一批幸存者中,没有人能活下来听到吉卜林的诗,但他所描写的,正是他们所做的。克雷格听到了第一阵手枪的射击声,这是伤员们为免受折磨而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转向刘易斯中士。
他旁边的这位大个子男人脸色煞白,他们的两匹马都快要失去控制了。回去的小道已经不能用作逃生之路;那里到处是奥格拉拉苏人。
“中士,你不会让我像头被捆住的猪那样死去吧。”侦察兵朝他喊道。刘易斯想了想,他的职责已经结束,于是从马背上滑下来,抽出佩刀,割开了把克雷格的脚踝与马匹的肚带缚在一起的两条皮带。
这时候,三件事情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两支箭从不超过一百英尺的距离内射进了中士的胸部。他略感惊讶地看了看胸口的箭,手上还拿着刀,然后双膝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在离克雷格更近的地方,一名苏人从高高的野草丛中站起来,用一支老式燧发枪对准克雷格开火。为了增加射程,他显然填了太多黑火药,糟糕的是,他忘了取下通条。枪膛轰然爆炸并燃起一片火焰,把那人的右手炸成了肉浆。他要是把枪举到与肩齐平开火的话,就会失去大半个头颅,不过他是拿在低处开火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英]弗·福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