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伊兹玛特·汗要被遣送出去了。他强忍泪水,与父兄拥抱告别,牵上他母亲骑着的骡子,转身走向高山,走向巴基斯坦。他这一去就是七年,当他返回时,他要向苏联人发起猛烈的反击。
为在世人眼里显得合法化,阿富汗商定每个军阀或游击队都要成立一个政党。尤尼斯·哈利斯的党派叫伊斯兰真主党,他手下的每个人都要加入。在白沙瓦郊外,一座庞大的帐篷城已经匆忙搭建起来了,还标着联合国“UN”的字样,伊兹玛特·汗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联合国已经同意,每个军阀——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政党领袖,都应该有他们自己的难民营,不是这个党派的人不得进入。
除了联合国,还有另一个组织在分发食品和毯子,它的标记是一个粗短的红色十字。伊兹玛特·汗也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但他见过热汤,经过艰苦的翻山越岭,他喝了满满一碗热汤。对于难民营的难民和通过联合国接受西方捐助的人,还有一项要求:男孩子必须在各自的难民营里上古兰经学校。不是学习数学、科学、历史和地理,而是无休止地诵读《古兰经》。除此之外,他们学到的只有这场战争。
这些学校的伊玛目大多是沙特人,主要是由沙特阿拉伯提供资金。他们带来了伊斯兰教在沙特阿拉伯唯一许可的经文版本:瓦哈比教派版本,这是伊斯兰世界最严格、最苛刻的经文。这样,在分发食品和药品的红十字标记底下,阿富汗整个年轻一代将要接受狂热主义的洗脑。
努里·汗尽可能来难民营探望家人,一年两到三次,他不在时,义勇军由他的长子领导。旅程很艰辛,努里·汗看上去一次比一次见老。一九八七年他过来的时候,看上去满脸皱纹、神情疲惫。伊兹玛特的兄长在一次空袭时组织义勇军战士去山洞隐蔽,结果自己却被炸身亡。那年伊兹玛特十五岁,当父亲让他回去参加抵抗运动,当一名穆斯林战士时,他心中充满了自豪感。
当然,女人们哭得很伤心,还有说话含糊不清的祖父,在白沙瓦郊区的平原上已经活不过冬天了。于是,努里·汗带上他唯一健在的儿子,以及另外八个他带过来探视家人的族人,向西边进发。他们要翻越崇山峻岭进入阿富汗的楠格哈尔省,再次投身战争。
伊兹玛特回到阿富汗后,发现他的祖国已经面目全非,千疮百孔。所有的山谷里,几乎没有一座完整的小石屋。苏军的“苏霍伊”战斗轰炸机和“雌鹿”武装直升机已经摧毁了从潘杰希尔以北的众多山谷,那正是沙阿·马苏德的战区——帕克蒂亚省和兴凯山脉。平原上的人们已被阿富汗军队控制,或被经苏联克格勃调教过的秘密警察驯服。
但山里人,以及那些从平原和城里逃出来加入抵抗的人,仍是倔强的,不好对付的。后来,时间证明他们也是不可征服的。虽然现在有空中掩护——以前英军入侵时没有过——但从喀布尔到贾拉拉巴德的一路上,苏军正在遭受着当初英国人的同样命运,经常被炸得人仰马翻。
这一带道路很不安全,因为有游击队的埋伏;山区无法接近,除非有空中掩护。自从一九八六年九月穆斯林战士装备了美国的“毒刺”导弹以后,苏军的战机被迫到高空去飞行,但太高了又会影响对地攻击的准确性,而太低了则有被击落的危险。苏军的损失正在不断攀升,再加上伤病减员,即使在苏联这么一个有序的国家,士气也大大下降了。
这是一场野蛮、残酷的战争。很少有俘虏活着被抓,苏军战士能很快死去算是很幸运了。山民们尤其痛恨苏军的飞行员。山民们如果活捉了飞行员,会把他们用钉子钉在太阳底下,再在他们肚子上轻轻地划上一刀,让肠子流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直至最后活活痛死。或者把他们交给手持尖刀的妇女们。
苏军的报复是对一切活动目标——男人、女人、孩子和动物,实施狂轰滥炸和疯狂扫射。他们漫山遍野撒下了数以百万计的空投地雷,最终开创了一个遍布拐杖和假肢的国度。截至战争结束,有一百万阿富汗人丧生,一百万人致残,还产生了五百万难民。
伊兹玛特·汗在难民营期间懂得了枪械知识,当然,他最喜欢的是“卡拉什尼科夫”AK—47冲锋枪。这真是好枪。这种苏联制造的武器,世界上持不同政见分子和恐怖分子所广泛使用的攻击性武器,现在被用来反击苏联人自己了。美国人提供这种枪支给游击队是有理由的:每一个阿富汗人都可以在打死的苏联人身上找到弹盒来补充子弹,免得在弹药供应不上时还需要翻山越岭运送进来。
除了枪支,其他可选择的武器有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俗称火箭筒或火箭弹,简单易学,装弹方便,中短程距离杀伤力很强。这也是西方提供的。
伊兹玛特·汗已经十五岁了,他长大了,渴望着能在下巴周围蓄上胡子,山区很快就把他磨炼得无比坚强。普什图山民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健步如飞,跑得像山羊一般快,双腿似乎不知疲倦,在其他人气喘吁吁时他们仍能保持正常的呼吸。
在他回到家里一年后的某一天,父亲把他叫了过去。父亲身边有个陌生人:脸晒得黑黑的,留着一把黑胡子,身上穿着一件短短的无袖紧身皮衣,足下蹬着一双结实的行军靴。在他身后的地上,放着一只这男孩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大的背包,还有两根用羊皮包裹起来的管子。陌生人头上戴着普什图人的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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