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被埋在书中一样,她正在翻阅着一本很大的书。眼镜下圆睁的杏眼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即使从我站的地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时而微笑、时而用力点头,一刻也不曾安静。
(真的很喜欢看书呢。)
这就是所谓的浑然忘我吧,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看书时表情如此生动、如此乐在其中的人,真是让我羡慕不已。到底在看什么书呢?什么内容那么有趣呢?
我将手伸到拉门上,但终究还是放弃地垂下手。问她这些事又能怎么样呢?看书这件事根本就与我无缘,这是我拥有的「体质」。我带着低落的情绪离开店门口,缓缓地往车站迈步而去。
在幽暗的店内看书的那道身影,如同一幅画般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直到穿过铁路进入验票口、站在月台上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再回到那家店向那位女生攀谈,但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我就这样搭上横须贺线返回家中。
对于没有任何行动而任机会流逝的自己,我并不觉得有何奇怪。能够妥善掌握相遇契机的人,应该是拥有特别才能的人。凡人大概就只会选择默默地经过,而我也只是和凡人一样,采取最普通不过的行动罢了。
不过,即使到了现在,有时候我还是会不禁想像——如果当时我走进那家店,和她变得熟稔的话,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情况。或许,我的人生在那一瞬间起,就会变得有所不同吧!
算了,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继续想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而已。
在此,我还是先写个前言稍加说明。
这是一个关于旧书的故事。关于一些旧书以及围绕在这些旧书旁的人们的故事。
流转于人们手上的旧书,除了书中的故事之外,书本身也拥有自己的故事。这句话虽然是引用别人所说的话,但是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只不过,如果要再加以补充的话,就是那些「故事」不见得都是美丽的,或许也有着令人不由得想要别开目光的丑恶内容,就和这世上存在的所有事物一样。
我的名字叫五浦大辅,今年二十三岁。和我有关联的旧书——自然就是《漱石全集》了。
那么,首先就从这个故事开始说起吧。
第一卷 栞子和她的奇异宾客 第一话 夏目漱石《漱石全集·新版》(岩波书店)
从小时候开始,我对看书这件事情就束手无策。
阅读上面排满印刷字体的书籍,对我来说更是痛苦万分。只要长时间翻书,眼睛盯着字看,我就会沉不住气:心跳加速、掌心冒汗,最后甚至会思心反胃。称之为阅读恐惧症也不为过。
我在学校里可说被书折腾得相当凄惨,因为不管哪本教科书里都满是印刷字体。若是只要听课写笔记的科目,还没什么问题;但是,需要熟读教科书的英文和现代国文,成绩就惨不忍睹了。到现在为止,只要看到「长篇阅读测验」这几个字,我脖子都还会汗毛直竖呢。
虽然也曾跟母亲和老师提过,但他们只会安慰我说:若天生就讨厌书的话也没办法,人原本就各有擅长的事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需要特别在意喔。
他们体贴的心意我虽然很感谢,不过,他们的体贴可以说完全搞错了重点。我并非讨厌看书,而是想看书却无法如愿,因为当要看书时,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抗拒。
无法解开他们的误解,也可能是因为我不擅长说明的关系。然而最大的原因,应该还是出在我的外表吧!因为我看起来就是不可能会喜欢看书的模样。不管站在哪里,我的身高永远高人一等,体格也很魁梧。不管是谁,都会认为我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在运动会和体育竞赛时,一定会被推派为选手强制参加,被体育类社团力邀加入的情况更有如家常便饭。
然而,我对体育活动却没什么兴趣,反而想要看书,在学校时也经常担任图书股长。整理图书这种大家讨厌的工作我也不觉辛苦。当时我的乐趣就是站在书架旁边,按照顺序欣赏书背。只要不打开书本,单纯想像内容的话身体就没什么问题。
不过,我这种体质并非与生俱来。至于为什么会造成这种体质,我心里也有数。那段与《漱石全集》相关的故事,就是造就我这个体质的导火线。
那是我上小学前发生的事。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春日时分,我独自在老家二楼的起居室看书。
在此先稍微介绍一下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位于大船,刚好处在横滨市和镰仓市的交界,只要从东京搭J R线来镰仓观光的话,一定会经过这个地方,
在大船车站附近的山坡地上,矗立着一座只有上半身的巨大观音像。虽然照耀其上的众光灯让观音像看来气势十足,不过,突然从树林间冒出的白色脸庞,不免有些吓人。除了二十四小时都有细眼观音看顾注视的这点以外,这里可说是个毫无特色的朴实住宅区。
过去,这里除了观音像之外,还有一个独特之处,那就是这里曾是日本屈指可数的电影拍摄片厂。虽然片厂在我国中时就已关闭,但是外婆不时就会提起,这个支持着日本电影黄金时期的城镇,曾拥有如何辉煌的时光。然而对于不熟悉电影的我来说,依然不是很了解这些事。
与拍摄片厂近若咫尺的「五浦食堂」就是我家,那是一家会在猪排盖饭上放上很多豌豆的普通日式简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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