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的就是我现在扮演的角色就是我自己,是江瀚,而另一方面……”讲到这儿他稍微有点哽咽,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阶段。”
“什么意思?”
“既然你负责我的案件,应该了解我的情况——我之前的病史。”江瀚很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就像别人在揭他的伤疤一般。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自己的病复发了?”我们之前就这样推论过,那么他说人不是他杀的,“他”也仅仅是指江瀚此时的这个人格。看来情况非常棘手,我不能掉以轻心。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在出院后没多久,我曾经出现幻听和幻觉。”江瀚不情愿地说道。
“幻听和幻觉?”我自言自语般小声重复道。虽说人格分裂的前期是会出现这种现象,但仅凭这个还是难以推断江瀚是否病发,毕竟我不是他的主治医生,再加上病历的丢失,更无从判断了。
“你有没有怀疑过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杀了他们?”我单刀直入地问道。
他默不出声,看似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车子继续在环城高速上快速行驶,我尝试挣脱手腕上的绳子,一点一点用力。但是江瀚就在旁边,如果动作太明显而刺激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另一方面我在思考,即使我挣脱了绳子,下一步又该如何呢?现在车子的时速接近一百三十公里,万一有什么闪失,两个人都可能性命不保。看来,江瀚已经做了充分准备才会选择这样一种谈话方式。
“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之一。”江瀚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既然这样,就请你继续从你的角度将事情说下去。”我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当你在类似监狱的地方待上那么一段时间,然后被放了出来,你就会对自己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再回去了。因为那里等待你的不仅是没日没夜的孤寂和痛苦,还有各种骇人听闻的噩梦。”说到这里,他哽咽许久之后才接着说:“当我发现自己又出现幻觉、幻听的时候,我很害怕,担心自己会再返回皮诺克。但是同时我也很清楚自己这样的情况若是置之不理,终究会让身边的人受伤。”
“既然你意识到了自己出现的问题,就应该回到皮诺克复查甚至治疗!”我试图通过在言谈中提到皮诺克,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我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他的反应有些激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从他的表情里我看到了沉重的悲伤。我想:是这个社会出了毛病把人逼疯了,还是人自己把自己逼疯了呢?
“这些幻觉刚出现的时候,我真的犹豫了很久,到底应不应该告诉我的监护员苏慧珍。”说完最后三个字,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江瀚说这话的意思,也领会到接下来那些不言而喻的事情。但是,显然他暂时还不愿意跟我谈关于皮诺克医院的事情。
“正当我最需要帮助,内心最挣扎的时候,罗琳像朋友一样走进了我的生活。可能你会怀疑像我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人愿意当我朋友,虽然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甚至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但是罗琳却从不计较我的过去,只有她才会在我难受、需要帮助的时候支持我。我一直当她是朋友。”话语再次被他的哽咽所打断,一直保持冷静、面无表情的他,终于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在一旁看着他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应做何感想,是江瀚杀了罗琳吗?他会杀掉如此信任自己的朋友吗?
有时,即使面对这种伤感画面,我也会变得无比冷酷,不知道是否因为现实已经磨平了我的心。
“但是你后来发现罗琳也已经死了。她的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替他把话说完,引导他告诉我罗琳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他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说道:“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我跟罗琳在皮诺克就认识了,刚认识的时候,她以记者的身份来找我,但我并不想接受她的采访。我是个罪人,但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也不想让外面世界的人再对自己指手画脚,甚至去打扰我前妻家人的生活,当时的我只想用剩下的时间好好赎罪。”他还是避而不谈罗琳的死和他有何关联。
“那后面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了想法?”我已经改变角色,从心理医生的谈话方式跟他交流。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需要言语抒发,同时也需要一个有所回应的聆听者。
“是罗琳改变了我。她把外面世界的阳光带给了我,用热情温暖着我那颗麻木的心。”透过江瀚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罗琳那种含蓄的感情。我很难相信自己在跟一个杀人犯谈话。
“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怎么搭理她,她也只是随便问了问医院的情况。后来她经常来,还开始带一些外面的照片,以及她去旅行所拍的景色,然后一个人在那里抒发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知不觉间,我也开始被她那滔滔不绝的言辞所打动,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慢慢对她敞开自己的世界,与她分享自己内心里的一点一滴。”江瀚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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