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仪式有几十人,四周是围观的村民,男女老幼都有,老人和孩童自然不会参加舞蹈仪式,站在一旁观看,我也一直混在人群中。这个仪式大致上跟“天狗食日”的时候,用锣鼓驱赶天狗一个道理,应该算做一种乡傩仪式。很多地方都会有类似的乡傩,有时候还会配合一些地方戏演出,不过在我们奉平县一带已经很难见到,被庙会、水陆法会取代了。我喜欢这种乐调和舞步,确实让人觉得神圣肃穆,甚至能让人一时间释开心胸,儒家的《礼》类书籍中多有文字记载,这算第一次亲眼见到。
“老伯,这是什么仪式?”人们散去时,我问一位老人。
“你没见过?这就是祈禳啊。”老人说,“就是‘五神驱疫鬼’的戏,最近我们村里有个人得了疫病,所以举行这个仪式。”
“哦,得的什么疫病啊?”我问。
“唉,我也说不清楚。”老人说,“就是整个人变得有点儿疯傻了,然后拿根绳子上吊,村里人把他救下来,然后请法师来做这个仪式,怕疫病传染啊。”
“哦,多谢您告诉我。”我对老人笑了笑,说,“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仪式,不过在现实中见到更觉得耳目一新。”
“我看你是外乡人,这是我们‘礼巫乡’的习俗了,看完我该回家了。”老人说,“年轻人,你也早点儿上路吧。”
就这样,我继续走我的路,离开了这个村子,不知道这类神鬼的傩仪能否真正地驱除邪鬼,如果真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否让我母亲复生呢?我不相信。不过疯疯癫癫的人看了这样的仪式说不定真会好上一阵子,如同哭泣的孩子看到玩具一样,谁说得准呢。傩原本是宫廷里祭天祈福的仪式,如今也民间化了。根据汉代的记载:大傩为禳除噩梦和其他厉鬼的仪式,甚至带有节日性质,事先从官家子弟中选一百二十名儿童,头戴红巾,身穿黑服,每人拿一个拨浪鼓,方相氏头上蒙着熊皮,上边有四个金色眼睛,然后十二神兽个个头上带角,身上披毛,这自然是有人装扮的,方相氏带着十二神兽在中间舞蹈,儿童们则在两边有节奏地摇鼓、唱和。据说神兽伯奇负责吞食梦鬼,没有了噩梦,来年便没有了灾难。这样的大仪式也只有帝王家才能享受,而效果如何,我自是不甚了解。
作为一个礼仪之邦,历朝历代各类祭奠并不少见,朝堂上的三拜九叩也没省过,不过没有哪个朝代传了万世,也没有哪个皇帝活到万岁,甚至有些皇帝经不起几声“万岁”就驾崩了。当然,如果不叫你“万岁”,那先驾崩的也是你。也只有在孩童时代可以说些实话,谓之“童言无忌”。这也是我认为自己在官场不会混好的理由之一,因为要我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我很难接受。
说起来,我的天文、地理学得都不好,记路的本领也差,连我们县的路我也叫不出几个名字,走远了也会迷路。如今,我也不知道我转悠到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又通到哪里去。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知道这些也就够了。而我也不会走得太远,让自己落到蛮荒之地,事实上我也没有本事走太远。
我们这个时代,穷苦的读书人行路途中缺少盘缠,摆摊儿给人测字的不在少数,人们普遍信这个。据说某些地方还有拜“仓神”的仪式,仓神便是造字的仓颉,传说他造字的时候,天雨粟,鬼夜哭,整个宇宙弥漫着神奇的光芒。虽然我不信,不过字这东西确实够神奇,作为表达意思的符号,添笔画或者拆开来都可以解释出隐身的含义来。测字能流行起来自然有道理在其中,意思直接,又不深奥费解。更重要的一点是可以混些钱花,过过日子。
这天,我来到一个城镇,街道挺繁华。因只剩下不到三两银子,我心里没啥安全感,于是趁休息时,我又摆起摊子来。依然是只测三人,这样应该能赚够一天的开销。可惜,差强人意,好一会儿没开张。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还只在我的摊子前转,就是不求测。这个人看上去四十多岁,一把胡子。
“先生,您贵姓?看样子您想测字又很为难。”我说,“不知是何原因?”
“我姓田,说真的,我不大相信这个。”来人说。
“那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我说,“到时候测不测由您。”
“好。”这位田先生点头回答。
于是我给他讲了谢小娥的故事:
谢小娥年幼聪明,后来嫁给了富家少爷任华。他爹与任华去长沙行商,半路被人杀害了,谢小娥悲痛欲绝,又不知道凶手是谁。后来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父亲告诉她:“我和你丈夫遇害,杀我的人,车中猴,门东草。”后来她又梦到她丈夫任华托梦给她,说:“杀我的人,禾中走,一日夫。”于是她四方寻访解梦的人,后来在洪州,遇到一个叫李公佐的人,听说这个人擅长解梦,她就去求解。李公佐听了她的两个梦,思索了一下,告诉她,“你父亲的梦,‘车中猴’,猴,申也,车(車)字去两边的横也是申字,因此这个凶手姓申,‘门东草’,便是兰(蘭)字,此人叫申兰;而杀你丈夫的人,‘禾中走’,便是从田中穿过去,也是申字,‘一日夫’为春字,因此杀你丈夫的人叫申春。”之后,谢小娥女扮男装四方查访,在一个村子得知有申兰、申春两兄弟,于是谢小娥报了官,最终为父亲和丈夫报了仇。后来谢小娥削发为尼,法号依旧叫小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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