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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陈娇在佛山市人民医院产下一名女婴。女婴出生时体重为2650克,阿氏评分满10分。兰姨对陈娇生下的是女孩虽然有些失望,但孙女的出世还是极大地激发了她当奶奶的热情。她尽心尽力地伺候陈娇坐月子,每天为陈娇煲下奶的汤,洗孩子的衣服尿布。陈娇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分担一点,但陈娇一要干什么,兰姨立即跑过来嚷着说你别动你别动,你要什么我来拿,你的任务就是把孩子养好。陈娇按照广东妇女坐月子的风俗,在头上扎了一条毛巾,一个月不能下床。每天给孩子喂完奶,便在床上躺着,看着怀里的婴儿,看着忙进忙出的兰姨,心想,从此就这么生活下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但这种安宁的小日子注定不属于21岁的陈娇。灾难再次降临了。孩子出生后的第16天,兰姨心脏病突发,送到医院抢救无效,不幸去世。陈大龙带着陈美来到佛山,协助陈娇处理兰姨的后事。兰姨火化后,她的骨灰盒与儿子的并排放在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处,等待一年后迁回乡下老家埋在丈夫的墓旁。办完兰姨的丧事,陈娇的精神彻底垮了。因为极度悲伤,吃不下东西,她原本胀鼓鼓的乳房迅速干涸,孩子没有奶吃,日夜啼哭。
陈娇束手无策,每日抱着孩子以泪洗面。陈娇患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她的情绪沮丧,焦虑,易激怒。孩子哭时,她会突然发火,把孩子扔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又被沉重的负罪感俘获,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痛哭。她开始出现幻觉,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伤害孩子,又担心自己养不活女儿,每天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日夜失眠。没几天,自己和孩子都被折磨得瘦骨嶙峋。陈大龙的假期到了,他想把陈娇母女带回吉林,陈娇不愿意离开广东,陈大龙只好把孩子带走。陈大龙为外孙女起名果果。小果果是在广州开往北京的火车上满月的,姥爷和小姨轮流抱着她,小姨还给她唱了一首歌。离开了母亲的小果果十分乖巧,不哭不闹,喝饱了牛奶就睡觉。她和小姨似乎很投缘,小姨唱歌的时候,她露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微笑。送走了父亲和女儿,陈娇没有勇气回佛山那间小屋面对墙上那三张遗像。她从广州火车站出来,踽踽独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傍晚的时候,她来到广州大桥上,从桥上跳了下去。陈娇被救起后,在广州市人民医院做了短暂治疗,之后被组织送进武警总医院,安排了心理师对其进行心理疏导治疗。治疗持续了一段时间,效果不佳。陈娇的情绪反复,狂躁不安,记忆也开始出现混乱,一见到穿制服的人就大叫:“我不是蝙蝠,放我出去!我要回家!”在是否将陈娇送到精神病院治疗的问题上,组织上出现了分歧。在刚退休的米处长及陈娇的教官贾仕霖的坚决反对下,将陈娇送进精神病院的提议未获通过。考虑到陈娇正处于哺乳期,组织破例同意陈娇退役,并将她送回吉林老家。回吉林的头两个月,陈娇的情绪依然不稳定,被沮丧、自责、焦虑等不良情绪控制,很少照顾果果。渐渐地,她习惯了林区小镇的单调生活,精神状况逐步好转,一点点地把注意力放到女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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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果果半岁了。一日,陈娇给果果喂饱了牛奶,抱着她坐在炕上。陈娇的妹妹小美在旁边逗果果玩。小美原来在林业局做临时工,与父亲去广州把果果接回来之后,就没去上班,专门在家带小外甥女。18岁的小美很有做母亲的天分,她无师自通,居然把照顾婴儿那些烦琐的事情干得有条不紊。没有母乳喂养的果果虽然算不上胖娃娃,但身体发育得很正常。“姐,你看果果长得像谁?”小美问。陈娇看了看果果,说:“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看不出来。”小美端详着果果,对她的五官逐条分析。“我看呀,果果的嘴巴有点像你。小孩的鼻子还没开始长高,看不出来像谁。你最有特点的是眼睛,眼角往上飞,是标准的丹凤眼,果果的眼睛是往下弯的,和你不太像。像他爸爸吗?我只见过阿荣哥的相片,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别人都说女孩一般像父亲多一点,是吧?”小美问。听了妹妹的话,陈娇也开始仔细端详起果果,越看越狐疑。她试图在果果脸上寻找一点与阿荣的相似之处,阿荣的浓眉大眼在细眉细眼的果果脸上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反而隐约可以看出另一个人的轮廓来。“不可能!”陈娇在心里断然否认了这个想法。她把果果猛地交到小美手上,不敢再看。可越不敢看,就越想看,她忍不住又把果果抱过来。果果这时突然冲妈妈笑了。这个笑容让陈娇心里一震。她问妹妹:“果果是什么血型?”“O型吧。我记得果果的保健手册上有。”小美答。“快把保健手册找出来!”陈娇命令妹妹。小美疑惑地看了看姐姐,起身去找,过了一会儿便把保健手册递给姐姐。陈娇果然在手册的血型那一栏看到“O”字。她的脸色变了,对妹妹说:“跟我去长春一趟!”“去长春干吗?”小美莫名其妙地问。“再去验一次果果的血型!”陈娇道。
在长春市的省人民医院,陈娇拿到果果的血型报告,上面依然清晰地写着“O”型。她拿着报告单在化验室前徘徊,几次想开口询问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引起了一个女化验师的注意,她出门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医生,我想请教一下孩子与父母的血型有什么遗传规律吗?”陈娇问。“当然有啊。”女化验师答。“妈妈的血型是B型,爸爸的血型是AB型,孩子的血型可能是O型吗?”陈娇小心翼翼地问。7年前阿荣哥当兵时做过体验,他的血型是AB型。当时阿娇和阿荣还就血型问题讨论过,为两人血型不同将来不能互相输血而遗憾。“绝对不可能!B型血和AB型血的父母,他们的孩子的血型只有三种可能,A型、B型或AB型,绝对不可能是O型!”女化验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没有例外吗?”陈娇不甘心地问。“没有,孩子的血型在这三种血型之外,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孩子抱错了,二是孩子的父亲搞错了。“女化验师拿过陈娇手里的化验单,看了看:“你是B型?孩子是O型?”陈娇点点头。“孩子爸爸的血型可能是O型、A型或B型,绝不可能是AB型。若不放心,可以叫孩子爸爸来做DNA亲子鉴定。”“不用了,谢谢你。”陈娇从化验师手里拿过化验单,转身要走。“还是叫孩子的爸爸一起来再验一下保险些!”女化验师在后面追着喊了一句。陈娇没有回头。她跑到医院门口与抱着果果的妹妹会合。妹妹一见她便问她去哪里了,陈娇什么也不说,一把抢过孩子抱在怀里。原本睡着的果果被惊醒了,放声大哭起来。陈娇看着哭泣的女儿,全身都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恐惧。果果不是阿荣哥的骨肉!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她在这方面是很小心的,每次与波仔做爱,她都要求对方戴套。虽然波仔不太情愿,但在她的坚持下,在射精前还是把套戴上了的。那天晚上,她和阿荣做了三次,两人都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所以知道怀孕之后,她才这么肯定肚里的孩子是阿荣的。她也知道,理论上没有一种避孕措施是百分之百安全的,但陈娇怎么也想不到,她与波仔发生过这么多次关系,都没有怀孕,偏偏在她与阿荣哥做爱之前的前一天晚上怀上了。命运开的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陈娇呆呆地看着怀里的女儿,有一种神魂离窍的感觉,突然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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