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蓝衣人悄然出现,将那些肢体装进一个白色的桶里,放到操作台下,又将一号尸体抬出来放到操作台上。白衣人像演员返场似的再次出现,对女兵们微微点头后,打开盒子拿出手术刀。这次他首先将刀对准的是男尸的头部,在左眼周围划了一下,左眼球便被挑了出来。不过几秒钟,男尸的眼睛便成了两个空洞。将男尸的五官切割下来后,他用刀在头部划了一圈,将整张脸揭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脑部组织。白衣人停下来,用手示意女兵上前仔细看。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兵们纷纷向后退,没有一个敢靠近。白衣人也不勉强,低下头继续操作。解剖完毕,他立起身,对着操作台上的肢体深深地鞠躬,悄然退下。蓝衣人出来,将一号男尸的肢体收好后,示意上午的解剖课到此结束。女兵们如获大赦,争先恐后地向门口逃去。那天中午,班里的饭菜打来后几乎原封不动,没有人吃得下去。下午女兵们又被拉到那间房里,她们的任务是把上午解剖的那两具尸体拼接起来!生理解剖课一共上了七天。那一周,这些女兵每天被带到这间屋里,上午看解剖尸体,下午拼接尸体。刚开始是一具一具地拼,后来是几具尸体的肢体打乱堆在一块,再一具具地拼出来。拼尸体也是考试,刚开始是几个人一组合作拼,后来是要求单独一个人拼。三分钟之内拼好一具,不合格的重来。晚上,两人一组,在这间冷冻室里值班,守着这些残缺的尸体度过一夜。最后一天的考试,是将16具尸体的肢体全部堆在一块,要将他们拼好,放回藏尸柜。这些女兵特训结束后,便会获得提干的机会,然后被派往缉毒前线。那里的残酷不亚于战场,免不了与死亡打交道。这一周的解剖课,是为了让她们在尸体面前泰然处之。但也留下了后遗症。很多年之后的一个黄昏,在北京,陈娇经过一个菜市场,看到猪肉行的一个案板上堆了一堆猪脚和切成一块块的猪肉,猪肉已经不新鲜了,呈死气沉沉的暗红色,苍蝇飞舞,她突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恶心,差点就呕吐了,转头逃离了菜场。从此看到猪肉行她就绕道走。
5
转眼到了1989年的春天。这是岳琳到特训队的第十个月,再有两个月这一期的训练就要结束了。下午的地理课上完后,教官通知,她们第二天就要被带到新驻地,进行野外求生训练。熄灯号吹响前,贾教官突然把岳琳从宿舍叫了出来。贾教官告诉她,她的爷爷病危,允许她到队部给家里打个电话。因为岳琳是未成年人,她参军必须取得监护人的同意,所以父亲陈大龙是知道她应征入伍的,平时岳琳与外界的所有通讯联系都要通过贾教官这个媒介。岳琳心情忐忑地跟着贾教官来到队部。电话打到爷爷家,只响了一声就有人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父亲陈大龙的声音,告诉她,爷爷已于当天凌晨去世。岳琳问:“爷爷得的什么病?怎么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岳琳有四年没见过爷爷了。爷爷担任长春武术协会会长之后,社会活动繁忙,也不再来佛山了。“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才两个月人就走了。爷爷留了一个玉镯给你,我替你收着了。三天后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你能和部队请假回来一趟吗?”陈大龙在电话里问。岳琳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贾教官,知道没有可能,便答:“部队训练很紧张,不允许请假,你替我对爷爷奶奶说声对不起吧!”挂了父亲的电话,岳琳走出队部,心里特别难过。从小被寄养在兰姨家,岳琳与东北的家人少有联系,爷爷是她见得最多的亲人。因为爷爷,她觉得自己没有完全被家人遗弃。突然听到爷爷去世的消息,岳琳的反应是从此自己在世上更加孤苦伶仃了,想到这里,她的心像被撕开了一块,剧烈地疼了起来。岳琳走到操场上,对着东北方向跪下,嘴里说:“爷爷,孙女不能去送您最后一程,就在这里给您磕头吧!报答您对我的恩情。”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头,泪如泉涌。
老天仿佛知道岳琳的心情,突然下起了大雨。岳琳跪在雨中,索性放声哭了起来。从记事起,岳琳就很少哭——没爹没妈的孩子哭给谁看呢?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泪腺不发达的女子,现在这一哭,惊天动地,不可收拾。从小被父母抛弃的委屈,进到基地后压抑已久的苦闷,对神秘莫测未来的担忧,随着爷爷去世这个突破口,如决堤的洪水,一起发泄出来了。不远处,贾教官撑着伞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在雨中失声痛哭的岳琳,没有上前阻止。他比岳琳更清楚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她。他理解岳琳的心情,知道这种发泄对这个女孩是多么的重要。岳琳哭够后站起来,慢慢往宿舍走。在雨夜里,她消瘦的身体显得十分孤单。贾教官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走进宿舍。这场雨夜痛哭,给贾教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对这个刚满16岁,身世孤苦的女孩充满了同情和怜惜。多年之后,他对岳琳提起这一幕,告诉她,他当时就在心里下了决心,一定会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她。第二天凌晨4点,起床号就吹响了。女兵们穿戴整齐冲到操场时,看到四架直升机已经在空地上等着了。两个班28名女兵列好队待命。四个教官分别在四架飞机前等候。“七个人一组,快上飞机!”教官命令道。上了飞机之后,教官打开地图,开始布置这次野外求生训练的要求。“一个小时后,飞机将到达一个岛屿,这是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岛,我们将在岛的这一端将你们依次放下,你们必须穿过这片树林来到岛的另一头。明天中午12点我会在这里等你们,没有出来的就被淘汰了,明白了吗?”教官问。“装备呢?可以带多少干粮和水?”有人提出来。“没有装备,没有干粮,没有水。装备就是你们的大脑和四肢,这片森林里,有各种动物和野果,想吃荤的素的都可以。”教官面无表情地回答。教官的幽默没有得到回应,女兵们交流了一下眼神,没人再说话。“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拉身上的信号弹,会有人来营救你。但也意味着你被淘汰了。”教官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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