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然是天色熹微了,我刚刚把车子扎好,正要再跑回去睡一会儿,却发现前屋里面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见到这个状况,我知道我可能没法再睡了,于是悄悄跑回去,赶紧把衣服穿好,然后把孝服也装扮停当,然后走了出来。
出来之后,才发现季北川正好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那篮子放着一些洗漱的用品,似乎是要去洗漱。
见到我出来,季北川看了我一下,对我道:“一起吧,我给你准备了毛巾擦脸,就是牙刷没有多余的,不介意的话,就用我的吧。”
听到她的话,我点点头,过去把她的牙刷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支粉红色的小牙刷,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然后再看一下季北川,发现她似乎有些害羞,不自觉低下了头,抬手撩着耳边的碎发,模样娇人。
“没事的,我很懒,没有刷牙的习惯,漱口就行了,”我对她笑了一下,把牙刷放了回去,然后她“哦”了一声,抬眼看看我,然后又低下眼睛,神情似乎有些失望。
到井边,清凉的井水洗漱完毕,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然后胡奶奶和陈玉也都起来了,哄着孩子,哇啊哇的哭着,然后胡奶奶踱着小脚,拄着拐杖出门去了,似乎是去撒信的。
爷爷也很快就起来了,简单洗漱一下,老人家就走到门外的桌子后面坐下来,铺开白纸,开始记写一些东西。
洗漱完毕之后,季北川捋起袖子,走进锅屋,开始做饭,陈玉也过来帮她,我本来也准备帮忙的,结果陈玉让我去灵堂守着就行了,说是很快就有人来。
我很疑惑,心说胡奶奶刚去撒信,怎么这么快就有人来呢?
结果,没多久,我的疑问就解开了。
就在我正在胡大爷的灵前,有些落寞地看着胡大爷那慈祥又和蔼的笑容时,远远地,外面传来了一阵抑扬顿挫的唢呐声。
“滴滴——答答——嗷嗷——”
清晨的薄雾之中,唢呐声如同一根手指一般,在人的心头撩拨着,尔后紧跟着听到其他一些乐器的声音传来,有鼓声,有笙,有梆子,有锣,各色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和乐,正是最常听到的那种在丧事上奏响的声音。
我走出堂屋,向大门口看去,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顺着巷子,也远远地看到一群人,吹吹打打地朝孤儿院这边走了过来。
然后那些人到了门口,爷爷迎了上去,立在路边,对其中一个身穿黑衣,戴着瓜皮帽的老者拱拱手,简略寒暄了一下,然后就把那些人放了进来。
那些人进来之后,陈玉立刻迎了上去,也是简单一寒暄,然后就招呼了两个小孩子,一起给那些人搬了凳子和椅子,就让他们在大枣树下面安顿了下来。
然后那个瓜皮帽的老者压压手,让众人停了下来,之后则是带着里面吹唢呐的那个小伙子,向着堂屋这边走了过来。
陈玉赶在他们前头来到我身边,低声对我道:“他们要上香,你赶紧进去,准备答礼。”
听到陈玉的话,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赶回屋里去,然后回身的时候,正好和那个吹唢呐的小伙子对上了眼,这一看之下,我不觉是一怔,觉得这个人似乎长得有点过于漂亮了,身材高挑,面皮白净,五官俊俏,明明是男人,那神情之中,却总给人一种女子气质。
我还没怎么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不自觉和他多对了两眼,然后他竟是不动声色,嘴角一勾,和我挑了挑眉毛。
我见到被他察觉了,连忙转身逃进屋里去了,不知不觉间,竟是满心尴尬。
刚进去在垫子上跪好,老者带着小伙子就进来了,然后两人点了香,老者上前躬身拜了三拜,并没有下跪,但是他每拜一下,我依旧是磕头还礼了。
“无忧,恭送老人家驾鹤西游,荣升神仙,拈香一支,告慰在天之灵!”老者扯着嗓子,唱大戏一般,把一句话好半天说完,将香插上了,然后退了下去。
然后,那小伙子上来,拜了三拜,上了香,却没有说话,只是临走磕了个头。
然后他们退出去了,那个小伙子临走又瞅了我两眼,对我笑了一下,搞得我心头慌慌的,总感觉这个人不太正常。
两人出去没片刻时间,音乐声再次响起,其中那唢呐的声音尤其清亮悠扬,如果将其他的乐器声音比作海浪,那唢呐的声音很显然就是盘绕在海浪上空的银龙,一高一低,牵人心魄。
我站在屋子里,听得有些入神,然后这个时候,陈玉也进来了,给胡大爷上了早香,尔后有些出神地站在那儿侧耳听着外面的唢呐声,似乎也有些沉醉,好半天才悄悄对我道:“听出来了么?听听这唢呐声,真是和别家不同。真没想到老孙头对胡大爷这么尊重,竟然把那游离也带来了。”
“游离?”听到陈玉的话,我有些好奇地问道,“就是那个长得跟女人很像的那个?他是吹唢呐的?”
“是呀,你还不知道吧?他厉害着呢,轻易不出来的。”陈玉说话间,有些开心地往外走,似乎游离的到来,让她倍儿有面子,然后她到了门口,突然又转身对我道:“他是个哑巴,人家都说唢呐就是他的嘴巴,他的唢呐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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