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掉头就往外走,赶往山上去找爷爷。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下来。
爷爷所住的山头其实离村子并不是很远,大约也就几里路的样子,山也不高,只有一百多米的样子,但是山上密林覆盖,荒草掩径,所以路比较难走。
以前我都是白天过来,沿着山林小路往前走,方向还算是比较清晰,但是现在是夜晚,天上也没有月亮,只有几点星星,树林里光线很黑暗,我临时出来也没带手电筒,只能凭着感觉,黑灯瞎火一路往山上摸。
结果摸来摸去,走了大半天,感觉早就超出了应有的时间,发现还没有到达爷爷的小屋,方才明白过来,我这是走岔道了,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当时停下来,正好是一片黑树林,山风吹得呼呼响,气氛有些阴森,最要命的是,山里人那时候还没有公墓的概念,人死了,都是火化之后,骨灰用棺材一装,抬到山上,找个地方一埋,地上堆个坟头,也就算了事了。这黑树林里,满眼望去,虽然光线黑暗,但是却依旧能够隐约看到很多坟头的轮廓。
可以想象当时那情况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是一种怎样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算这世上真的没有鬼,自己心里随便想想,也一阵阵的害怕,无形中手臂上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然后我就几乎是有点逃亡的感觉,一路手脚并用,往山上冲,总之就是见着高坡就爬,感觉爷爷总归是住在山头上,只要爬到最顶边,应该就可以找到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总之我已经是跑得浑身冷汗,猛抬头是,方才望到前面的树林里传来一点灯火的光亮。
当时看到那灯光,我知道我这是找到了,真不知道,要是还找不到的话,我自己会不会被活活吓死。
顺着那灯光,一路往前走去,很快发现面前一片豁然开朗,天光照下来,虽然很黑,却也看到林间空地上矗立着一座低矮的小草屋,草屋外面围着一圈篱笆墙,这就是爷爷的住处了。
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所看到的灯光却不是从草屋里面发出来的,而是来自于屋子后面的方向。
我有些好奇,暗想莫不是爷爷半夜起来去树林里抓什么东西不成?
当时在农村,“春吃槐花夏吃蝉,秋打山枣冬挖莲”,山里的野味比较多,四季不缺,这个时节是夏末,正是吃蝉的时候。
这里说的蝉,不是那种长了翅膀,浑身发黑的蝉。那种蝉,在咱们农村人的口中,就是俗话所说的“老了”,没法吃,壳太硬。特别雄蝉交配过了之后,虽然还“叽叽”尖叫,但是肚子两侧已经开始长出绿锈,进入了死亡状态,最终会直接趴在树上变成一团霉干,这就更不能吃了,吃了不但没好处,还有毒。
真正能吃的蝉,有两种,一种是夜晚刚刚从土里爬出来,沿着树干往上爬,准备褪壳的蝉幼虫,我们当地方言叫“解根儿”。这种蝉的壳虽然也比较硬,但是油炸出来,很香脆,特别是未脱的蝉蜕是大补,当时在农村深受欢迎,甚至有的饭店专门下乡收了去做菜,卖得死贵。
还有另外一种蝉,算是最受欢迎的,那就是刚刚褪了壳,从壳里爬出来,浑身都是嫩黄嫩黄的,肢体也很柔软的蝉,这种蝉,油煎出来,酥松香脆,稍微撒点盐巴,能馋得人舌头吞掉。不过这种蝉,捉住之后要及时下锅,因为时间一过,它的壳就变硬了。
爷爷从来都是生活在山里,自然也是吃蝉的高手,所以这时候,有可能是提着马灯去树林里抓蝉去了。
当下明白这个事情,我就绕过小草屋,往那树林里走过去,本来是想和爷爷打个招呼的,结果,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走进去一看,却发现爷爷并不在那树林里。
那树林中央埋着一座大坟,坟上荒草丛生,然后就在那坟头上,正静静地放着一盏马灯。
所谓的马灯,其实就是煤油灯,不过外面加了一层玻璃罩子,形状和今天的可口可乐瓶子有点像,稍微年轻一点的孩子可能都没见过这东西。不过在七八十年代,马灯在农村可是特别流行的,因为这灯不但防风,上面有把子,可以提在手上,最妙的是,底下有个发条,可以拧动灯芯,控制火光的大小,总之是方便又便宜,大家都很喜欢。
当时那马灯立在坟头上,淡淡的光芒照耀,使得林间一片朦胧,那情景给人的感觉有点阴凉。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大约认出来那马灯是爷爷的,估摸着可能是爷爷要去方便,就把马灯放在坟上照亮。
当时我正要出声喊他,结果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坟堆那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话语声。
“笑娘啊,我又来看你啦,你最近过得可还好哇?”是爷爷的声音。
爷爷一直称呼奶奶为“笑娘”,原因是因为父亲的名字叫刘为笑。
农村夫妇之间,有了孩子之后,互相的称呼会发生改变,比如孩子的名字叫“龙”,那么,女方称呼男方就是“龙他爹”,时间久了,顺口就叫“龙爹”,女方也自然就是“龙娘”。
当然了,农村叫“狗”的也很多,原因一般都是因为孩子可能出生之后身体弱,名字就得取得贱一点,因为传说名字越贱的人,命越硬,越好养活。这种情况下,“狗娘”、“狗爹”叫着不好听,于是就不叫,而是叫“孩儿他爹”、“孩儿他娘”。比如我的名字叫刘一手,这名字就不好顺口叫,所以我爸妈都是互相称呼“孩儿他爹”,“孩儿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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