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啐他一口,骂道:“古董店不卖旧货卖什么!啥叫伪造的赝品,你小子知不知道有位国画大师最初就是靠仿冒八大山人的画养家糊口的?他老人家成名以后,那些假画都成了经典,不知道多少人追捧,有人专门收藏,靠它发了财呢。好东西不论真假,老子造的那叫艺术品,你这没学问的家伙最好先给自己留一点,没准等我成名以后你就买不起了。”
王盟咧着嘴直笑,小声嘀咕道:“等你什么时候熬成吴老邪了,那些假拓片一定会升值的。要不你看着铺面,我到后边把货底子都翻出来摆上。”我点点头,他就进去了。
水开了,我动手温壶涮杯,尽量做到凝神静气,让自己享受茶道的乐趣。同时也想静一静心,这些日子我过得实在太混乱,是时候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了。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高跟鞋的声音,一个年轻女子悠闲地踱进店里,朝四下张望。
我一向不太热衷于招揽顾客,只礼节性的打个招呼,就低头专心摆弄茶具。毕竟古玩行不同于百货公司,就算我和促销小姐一般热情,甜言蜜语围着客人打转,也未必做得成一桩生意。
女郎看了半晌,操一口蓝青官话评论道:“你们店里好像没什么值钱东西呀!”发音有点怪,像半路出家学汉语的老外。
我没理她。我见过不少这类外路游客,想买点纪念品送人,结果稀里糊涂进了古董店。心说你懂什么?少在这儿跟我卖弄。
女郎见我冷淡她,就走到背后看我泡茶。我的手法是专门向二叔茶楼里首席茶艺师讨教过的,很下过些功夫,一招一式颇有自信,倒也不怕她挑剔。
过了一会,那女郎从案边的青花缸里抽出一轴字画,握在手里也不打开,问我:“卖吗?”我说:“卖!”她又踢踢那口缸说:“这个呢?”我没好气,答道:“这屋里除了我本人以外,其他东西付钱都可以拿走。”
女郎笑着责问我:“你怎么对客人这种态度?你的老板呢?”我一时无话作答,只好胡乱向里屋一指。
王盟听见吵闹忙出来打圆场,头上蹭的全是灰吊,扎煞着两只小脏手向女郎点头致意,问她需要什么。
女郎朝王盟一笑说:“没事,忙你的去吧。”突然回手用画轴往我头上猛抽一记。
我没想到她如此粗鲁,吓了一跳。女郎笑嘻嘻的说:“吴家的小三爷,你好大架子,能不能别装了?”王盟见我们认识,掉头回里边去了。
我有点尴尬,这女人好像对我很熟悉,我却想不起她是谁,套用一句王盟的话:实在太逊了。试探着问道:“恕我眼拙,我们见过面吗?”
女郎笑一笑,自己介绍说:“我叫霍小玉,是秀秀的堂姐。我妹妹病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家族里推举我来接替她的位置。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敢失礼,特意来拜吴家堂口的。”
我抱拳拱手道:“原来是霍掌门驾到,在下失敬了。不过你拜错门啦,我叫伙计送你去我三叔那儿吧。”
霍小玉嫣然一笑,回答说:“吴三爷那儿以后再去吧,我今天是专程来拜访你的,想和你私下谈谈,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行吗?”
我说:“我们还不能算认识,你能先告诉我来意吗?”霍小玉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照片,连同自己的护照一块递过来,对我说:“我不是假冒的,这是我和祖母的合影,我从纽约回来,今天要说的话跟秀秀有点关系。”
照片是霍仙姑和孙辈的合影,共有十几名美女,一片花红柳绿。秀秀和霍小玉一左一右紧挨在老太太身边,都甜甜的笑着,应该是她最得意的人儿。
我接到手里仔细研究了一下,觉得照片应该没有PS过。这女的我以前没见过,既然她说是纽约来的,大概是移居海外那一部分霍家成员的后代。心里有点好奇,倒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就和王盟打声招呼,带霍小玉去喝咖啡。
出门前霍小玉把一个包装很严实的匣子放在桌上,说是送给我的。
我刚一推辞,她就露出难为情的样子。我只得道谢收下,悄悄嘱咐自己别忘了等她离开杭州时回一份礼。
忽然想起外国人送礼是要对方当面打开赞美一番的,就问她要不要我现在就看一下,她笑着说不用,叫我先收起来,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铺子附近就有家咖啡馆,我不外出时几乎每天午后都要去那儿泡上个把小时。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点个大杯摩卡,一边冲嘴儿一边听着古董唱机放的外语老歌,慢慢把困劲儿消磨过去。
我带着霍小玉去那里,要了壶最好的咖啡,先给她倒一杯,然后自斟自饮。
唱机正在放一首我听过无数遍的老歌,曲调悲凉优美,每次听都有想流泪的冲动,不过是很古老的英语,歌词我完全听不懂。这时正好向霍小玉请教这首歌是什么意思。
霍小玉听了几句就开始笑。告诉我这是一首很老的爱尔兰民歌,讲述一群农妇在节日里带着自家的蔬菜去集市上出售,有马铃薯甘蓝和西红柿……,问我连听这个也难过是不是太多愁善感了,国内不是很推崇英语吗,听说还要考级,问我上大学时都干什么去了。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说我英语一直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应付考试而已,毕业后那些单词差不多都跟小菜一道下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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