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静寂一片。钱士清终干笑两声,道:“荆大人振振有辞,敢问可有证据?”
荆非一字一句道:“不但有证据,还有证人。”
钱士清目光一敛,复沉着道:“请教。”
荆非道:“有证人见火起当夜有人影自万卷楼窜出。”
钱士清道:“凭这人影大人就要定小人纵火之罪?”
荆非道:“钱老板,纵火尚且罪轻,杀人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钱士清脸色略变,道:“大人何意?”
荆非道:“毕老汉身亡那夜,也有人见有人影自碧沚园而出,向城西钱府方向去了。”
钱士清脸色忽是一展,笑道:“那证人可曾看清这人影面貌?”
荆非摇头道:“不曾。但钱府已脱不了干系。”
钱士清道:“大人要搜查府上?”
荆非诡笑道:“这是自然。那人影虽未看清,毕老汉被害现场却有一血手印可供查证。”
“血手印?”
“那日凶犯已于藏书间得手,逃遁间却被毕老汉发现,一时起了狠心,随手抄匣书砸在毕老汉头上。那樟木夹板所制书匣甚为坚硬,毕老汉又上了年岁,当即便破了脑壳。凶犯再推倒书柜,造成毕老汉腿脚不便被书柜意外砸死假相。钱老板,这岂非故意行凶?须知天网恢恢,那匣书上倒留下凶犯一清晰血手印。待我等前往贵府,略一查对便可令凶犯现形。”
钱士清仰天长笑道:“大人不必再诓在下。”
荆非道:“在下何必要诓钱老板。钱老板经过内院曾否注意:那匣装书中短了一匣。”
钱士清连连摇头道:“丰老先生所藏宋版古籍从不以夹板护持。平白百来张薄纸,如何砸得破脑壳?不曾砸破脑壳,那血手印更是子虚乌有。”
“凶犯乃是自旁边书柜取的凶器。”
“依先生惯来分类,旁边书柜亦不会有匣装书册。”
“钱老板如此确定?”
“万卷楼劫余之书乃是我等协助转至碧沚园。藏书间内书籍陈列范先生、赵平及在下都清楚。”
“故而钱老板确信在下打的诳语,因那凶犯不可能于逃遁之时以匣装书故意伤人?”
“正是。”
荆非长长一叹,似是要将这一中午的酒气都叹出来,遂一拍桌面,喝道:“去蚤,上酒!”
☆、十
作者有话要说:
去蚤自书房门外探进头来,看看荆非,再看看丰坊,不敢动弹。
荆非笑,不知从何处变出壶酒,润口喉咙,道:“在下费这许多口舌,钱老板也当认罪了。”
钱士清嗤笑道:“大人若无确凿证据,在下实难心服。”
荆非道:“证据本是没有,现今却被钱老板自行说了出来。”
钱士清额上已有汗出,仍强笑道:“大人仍要诓诈在下?”
荆非摇头,道:“方才确诓诈了钱老板,眼下却不是。”
“此话怎讲?”
“在下深知钱老板城府深厚,诸事算得精明。若无真凭实据,钱老板自不会伏法。难在钱老板行事虽非滴水不漏,但皆能自圆其说。且钱老板并非亲身犯事,以寻常诓诈之法,实难诱使钱老板承认窃书之举。在下无奈,多兜了些圈子。”
荆非抿一口酒,又道:“在下所言证人确有人在,只可惜证人不曾看清凶犯面目,算不得确凿证词。而当时在下手中所谓证据不过如此,只能善加利用。在下不过一粗人,出言常有莽撞,但先前推断那番长篇大论,钱老板听着可还入情入理?”
钱士清干笑不语。
荆非道:“在下絮叨如此,无非意在迫钱老板信服,如此方能令钱老板于气焰上让在下几分。待到提及那证人证据。证人确有,也确曾两次见那异常人影,但在下有意说误了毕老汉身亡当夜那人影去向。依证人所见,那人影乃奔了城东,并非城西钱府方向。想来是钱老板首次窃书未遂心有余悸,故而吩咐那帮凶、或言张笈多绕个圈子回府,以便万一之时混淆视听。在下有意说是城西,钱老板便忽然醒悟在下乃是编造证人诓诈,方紧了的心又放下。再听在下说那血手印证据,联想当夜实情,自然只认作在下故技重施,一时反于心里松了警戒。”
荆非扫视遍桌书册,道:“那血手印确是在下与贺知州商议编造而成。看这一屋宋版古籍,与院内曝晒当世书册不同,并无任何匣套,愚钝如在下亦知此柜书不曾以夹板护持。在下言称书匣伤人,不过想验证钱老板是否知晓毕老汉身亡当夜详情。贺知州已告知在下:毕老汉身亡后,丰老先生因连遭两番变故,身心交瘁,不愿令园中之变再成街巷谈资,故州衙只草草定了毕老汉乃意外身亡,详尽情形并不曾告于外界,其中自也包括毕老汉毙命于藏书间何处。由此可见,能详知毕老汉毙命确切所在,只有当夜那凶犯及凶犯幕后指使。毕老汉确毙命于宋版书柜附近,此地并无匣装书可作凶器。然藏书间内除宋版古籍亦有当世匣装书。钱老板口口声声凶犯当时手边不可能有匣装书册,倒似对那毕老汉毙命所在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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