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赵平起身,走至窗边,背对众人道:“下官不希望陈大夫在场。”话音一沉,依然背对众人,道:“今日之事,倘若大人因此猜疑陈大夫,大人亦不过昏庸之辈;倘若大人因此猜疑下官,下官无话可说。”
荆非不语。
虽是初秋,荆非眼前却隐约见了满天飞雪。
陈未时静静道:“大人慧眼,却有所不知。双九病时,最忌有人照料。在下离去,并非双九驱赶,乃为病患着想。”
荆非起身,猛然推开东窗,只见内院诸衙役仍在书册间忙碌不停。
荆非一手紧抓了窗棂,一手无意间已摸出酒壶,灌下一口,回身笑道:“在下不过说笑,二位何必如此认真。看院内衙役仍搜不出头绪,想来那书必是外贼窃了。”说罢自出门去,脚下却被门槛略绊了一道。
贺知州见是荆非,忙迎上前来,又见赵平与陈未时不曾出来,脸上加了几分疑惑。荆非咧嘴笑笑,道:“大人可有发现?”
贺知州摇头,道:“书册已尽查,不见踪影。诸书匣内亦不见夹层。若论藏匿他处,一时也未见异常踪迹。”
荆非长叹一声,道:“如此看来,今日当是来了高手。在下不才,竟纵容了那贼人。”
贺知州忙道“哪里哪里”,复数落些自己的不是,但言语间已释然许多。
范钦闻声放下手中书册,走近几步,道:“或许是那钱士清怂恿张笈再犯一案?”
荆非不以为然道:“尧卿怎忘记了,争辩《春秋经传集解》真伪之时,那钱士清被我等围在正中,有何机会下手?赵平病发之时,钱士清距桌案甚远,也无下手良机。筵席期间钱士清不曾返回书房,待我等返回书房,尧卿已发觉《尚书》失窃。若是张笈所为,以失火及书柜倒塌事件看,张笈身手不过平平,想来瞒不过今日诸衙役耳目。”
范钦仍心有不甘,方欲言语,只听身后有人慨叹:“丢了便丢了,何必做这许多怪。”
众人回首,见是去蚤搀扶丰坊来了。
丰坊扫视遍地书册,又看眼书房并匆匆赶至的赵平与陈未时,忿忿闭了眼,闷咳一声,复睁双眼,转向范钦,长揖至地,一字一句道:“万卷楼藏书,托付范先生了。”
范钦上前一把扶住,反长跪在地,俯首袍袖掩面,终是无言。
荆非喝酒,反被呛了几口,自知不合眼下情形,忙寻个角落躲了。
贺知州忐忑上前,道:“那《春秋经传集解》……”
丰坊起身,仰首道:“澹然功夫下到如此,他若想要便让他得了。”
范钦亦起身,略一抹眼角,复揖礼道:“丰老先生坦荡,但此举毕竟有违律例。”
丰坊凸眼,道:“贺大人心中有数,老夫不过村野狂夫,问我何用!”言毕拂袖而去。
贺知州若有所失,但见范钦神色,复挺直身板,喝令众衙役,道:“押出钱士清!”
荆非呛咳已定,坐在角落阶上见那钱士清被押出,又见陈未时与赵平互视一眼,独追那丰坊去了,不由再灌一口。
酒壶放下,已有衙役躬首立在面前。荆非拍拍衣衫站起。看赵平脸上又泛红晕,再回首看看远处那锦匣,荆非只恨今日太长。
☆、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钱士清也是明州一带知名文人,且有功名在身,衙役并不多加为难,但钱士清已狼狈到只剩那缕长髯还透着几分儒雅。
贺知州见状不由暗自慨叹,和缓了语气,道:“《春秋经传集解》真本现在何处?”
“刻坊仓库。”
“当真?”
“事已至此,在下怎敢再多欺瞒?”
“张笈又在何处?”
“为避风声,在下三日前便吩咐他回城郊祖宅暂住。”
贺知州喝出一名衙役,命他返回州衙调遣人马往城郊缉拿张笈。赵平闻声在贺知州耳边低语几句,贺知州微微颔首,赵平又向衙役低语一番,那衙役方领命而去。
文秀书堂刻坊距钱府两个街巷。忽见一干官府人物涌入,工人皆有些惊讶。贺知州无意令钱士清再多尴尬,并不向众人解释,只命钱士清带路前去仓库。
仓库内齐整堆放着各种刻版,想来是文秀书堂历年刻印图书积攒下的。钱士清环顾四周,似有感慨却无从言语,埋头引众人如绕迷宫般曲折入仓库最深处。此处几堆刻版几乎累至屋顶,较门口刻版更为老旧。
钱士清自角落处摸出张梯子,在那堆刻版边支住,试了试,又看眼众人,方颤颤地爬了上去,及至顶部,小心搬开最上层两块刻版,伸手向下探去。不想整堆刻版忽是一颤,遂斜坍下来,钱士清尚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已坠了下去。
荆非本独自靠在门边,见状忙飞身自众人头顶跃过救那钱士清,却已是晚了。眼见钱士清迸血当场,青衫下身子抖了两抖便没了动静,只两眼圆瞪,倒似丰坊那对凸眼。
见此突变,众人皆不免动容。赵平反比贺知州冷静几分,先行调遣了衙役一路把住仓库门口、拦住闻声而至的工人,一路封住刻坊大门、禁了出入。
虽心中已不存侥幸,荆非仍俯身探了钱士清鼻息,复查看钱士清双手并双脚,又翻看周围散落刻版,脸上渐浮出层失望之色。终拍拍衣衫站起,回首示意贺知州调衙役过来善后,再看眼静立一旁的赵平,也不言语,径直分开众人出了门,扫视诸工人,寻出钱士清进仓库时曾自起身迎接一年长者,道:“是你负责看管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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