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墨尼得斯_萧寒露【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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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说实话老约翰说的故事并没有激起我太大的同情心,但想到我睡觉的地方就是那两个姑娘的丧身之地——这感觉可不怎么好。

  突然屋里响起了木头相撞的声音,似乎门被人用指节敲了两下。当!当!

  在寂静的夜里这两声真算得上巨响。

  我警觉地裹着被子坐起来,厉声喝问:“是谁!”

  窗外,保罗可能听到了我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恐惧,跟着汪汪大叫,一边狂吠一边撕扯着挣扎,听上去试图从木栓边逃开,直冲到我这里来。

  门外的人一定被我变了调的声音震撼住了,停顿片刻才小声回答:“是我,多罗茜。”

  我感到冲到脑门的血液流了回去。沃顿夫人,还能是谁呢?想必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太大,惊扰了老婆婆的睡眠。我打开门,看到沃顿夫人担心的脸,手里端着一个手电筒,就像多少年前那些上了年纪的女管家,端着一盏灯守在卧室门外一样。

  “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了?”她脸上的担忧是货真价实的,“一个月来你可一直睡得跟泥沼中的小猪一样踏实啊,难道今天进城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不,没有。我想对她说,我没有遇到任何不愉快,唯一别扭的是这间房屋,以及它下面的事情。这里真的曾经死去两位姑娘吗?她们最后的一次呼吸,是在这座房子下方吗?

  但是我绝对不能说出来,如果不想明天,甚至今天晚上就带着行李另找房源。

  而且我也不相信沃顿夫人是什么巫婆,如果她是巫婆,那我都可以在扫帚上跳舞了。

  沃顿夫人严肃而负责地望着我,一种奇妙的感觉突然涌入我的脑海:这是一位母亲关怀的视线。被她这样担忧地注视着,整个身子都温暖起来,像是被橘黄色的阳光照耀般安全舒适。

  从她的眼睛里我能看出来,那一刻她也有同感,似乎我不再是多罗茜,而是她瑟瑟发抖的女儿,被自己吓个半死,还不好意思承认。

  “沃顿夫人,我……”

  她温柔地竖起一根手指:“嘘,好姑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说过有的女孩不习惯别人家的枕头,你可能是水土不服,虽然发作得晚了些。”

  我随着她大笑起来,心里莫名的恐惧烟消云散。

  “但是。”她认真地点头,“你还是需要一大杯热可可,这个我会。你回到床上躺下吧,不要锁门,我马上回来。”

  我之所以这样不厌其烦地描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有原因的,我始终不能确定接下来发生的是真事?还是仅存在我想象中的梦魇?我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那天是满月,圆润光洁的月亮高高地悬挂着,又大又亮,洒满一地板清冷的白光,房间里一切都染上了淡蓝的色彩。突然门外一声巨大的闷响,有些担心是否沃顿夫人跌倒了,心想要不要去帮忙。当我把脚伸进拖鞋时感到有微风吹拂过耳边,这不对劲,房间窗户是关着的。我回头检查,窗闩好好地插着。然后我再次转向门口。

  有人在那里,不止一位。

  我原先以为是沃顿夫人带着饮料上来,但月光倾泻到她脸上,让我知道我认错了人。她们是那两个死去的姑娘。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看到莉娜浮肿的脸,眼睛在月光下是厚厚的一圈漆黑,我努力不去想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血迹,还是腐肉还是在上面滋生的苔藓。她的头以奇怪的姿势歪在肩上,白森森的肋骨从身体里刺出来,月光下能清楚地看见上面凝结的血块。

  另一位站在莉娜身后的阴影里,像一桩沉默不语的木头。也许——在光影流动的某一秒——我的余光看到了她全身遍布的粗大的针脚,他们缝她时准是用了二号麻线。

  莉娜对我伸出双手:“多罗茜,”她嘶嘶地说,空气从她嘴里进去,再从她脖子上的缺口中漏出来,带着轻柔,却令人发疯的哨音。“多罗茜,我的故事让你满意吗?多罗茜——”

  别靠近我!

  我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床边磕到了我的膝盖后方,带着酥麻的疼痛感席卷了我——这是梦,我惊恐万状地意识到,这一定是噩梦,我在等沃顿夫人的时候睡着了,不是吗?但是,梦里的疼痛感实在真实得过分了。

  我失去了重心,顺势一沉坐到床沿上,莉娜的头在我上方俯视着我。当她将头调整到看着我比较方便的姿势时,我清楚地听到了咔哧咔嗤,骨头茬子摩擦的声音。

  “多罗茜——”莉娜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只眼珠滚落出来,靠一条细细的血管连接着眼眶。她每次开口我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有人说梦是没有味道的,但今天不是,我闻到青草味,血味,夏天凌晨凝结的露水味,还有,

  还有那种潮湿,冰冷的土腥,仿佛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蛆虫。

  地板上有什么在缓缓萦绕,似乎是她破烂不堪的裙摆下方,不,那不是裙摆,而是蔓延起来的雾气,有点脏的乳白色水汽伸展着,留下一道道潮湿的痕迹,终于凝结起来,袅袅升起。她如同站在云彩上面。

  她向我伸出手,触碰到我额头的手指冰冷干燥,也许那不是手指,只是几根骨头。

  “别碰我!”就像一根弦“啪”地崩断了,我突然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起来,“滚开!你这死鬼,你活该的!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叫我多罗茜?你他妈又不认识我,滚开!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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