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但这个微小的声音都足以证明我没有死,说明我并不是一个游荡在陶俑里的灵魂。我全神贯注地做这一切,感觉到空气从鼻子进入,到了喉咙,替换着肺部的气体。我呼出一口气,比我做这辈子任何一项工作都卖力。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那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作品,讲的是一个叫作约瑟夫·考特的人在车祸中受伤了,但是别人都以为他死了。在即将被埋葬的时候,约瑟夫·考特忽然流下了一滴眼泪,大家才发现他还活着。
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就像看到约瑟夫·考特的眼泪一样。
“想来点儿音乐吗?我这里有马丁·斯图尔特和托尼·波涅特的歌。”女医生热情洋溢地问。
“是吗?你居然有这些唱片?”彼得似乎不太相信地用调侃的口吻说。
女医生笑着说:“我可不像你所认为的那么古板。不然就来一张滚石的唱片吧,除非你要我出去买一张迈克尔·波顿的唱片,纪念你第一次对尸体做心脏手术。”
彼得笑了,他说:“不,千万不要去。”
“听我的!不要再瞎扯了!”我的脑海之中一个巨大的声音在怒吼着,呆滞的眼神盯着冷冰冰的天花板,想要让这些人都听我说。
空气摩擦着我的喉咙,我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做,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一切都会消失。我聚集自己所有的能量,但是当声音从我的鼻子里冲出来的时候,房间却瞬间被吵闹的音乐填满了。我的鼻腔所发出的声音如此微不足道,就像是嘈杂车间里的低声细语,没有人可以听到。
我绝望地“哼”了一声,这一次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没听到。
“我来替你脱衣服。”女医生走过来,她听不到我脑海之中的尖叫,却迅速地用手术刀将我的马球衫一分为二。下一个被分开的将是我的肋骨,年轻的彼得马上就要对一个还活着的人实施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心脏手术,但是他对于这一切却一无所知。
我的头低垂着,上身的衣服很快就被脱得精光,暴露在空气里确实让我感觉有点冷,这也足以说明我是活着的。我希望女医生可以看到我胸膛的起伏,不管我的呼吸多么微弱,求求上帝让她看到!
快看着我的胸膛!快!
可是,她却看着对面,提高了嗓门在嘈杂的音乐声里问彼得:“你猜他是一个拳击手还是一个骑师?”
“拳击手!”彼得回答道,“当然是拳击手,你看他穿着拳击短裤。”
女医生解开我的短裤拉链,对彼得的话并不赞同:“你输了,小彼得,他是一个骑师。”
两个人将脸凑到一起,透过眼罩观察着我的身体,然后又合力将我的身体抬起来,脱掉了我的内裤和袜子。
“你想给他量一下体温,做一下全面检查吗?”女医生问。
“但是,这么做并不是非常合法,不是吗?”彼得的声音充满了迟疑,“那台录音机会记录我们在解剖室里的一举一动,凯蒂,我的意思是……”
这个叫作凯蒂的女医生向四周看了看,她深蓝色的眼睛似乎正在朝彼得发送什么暧昧的信息:“这里除了你和我,没有别的人。只要录音机一打开,我就会监督你的每一个步骤,至少别人会这么认为。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摒弃那些繁杂的规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把录音带倒回去。”
彼得有些惊讶地问:“你可以这么做吗?”
女医生笑了笑,说:“在4号解剖室,还有很多秘密呢。”
“我相信你们有。”彼得也笑了。
我想要冲着他们的脸大喊一声,让他们停止这样的笑容,但是无法移动哪怕一丝一毫。这种感觉太让人不舒服了!
解剖程序开始了,女医生开心地说:“让我们来翻烙饼。”我被迅速地翻过去,左臂撞到桌子的一边,一阵剧烈的疼痛顺着胳膊一直传了过来。
但是我能够忍受所有的疼痛,这证明我还活着。我希望自己可以被撞伤流血,让血液滴下来,做一些真正的尸体无法做到的事情。但是彼得却将我的膀子轻轻放了回去。
我的脸朝下,鼻子撞在桌子上,因为受到挤压,一侧的鼻孔无法张开。如果这样下去,我会窒息而死的!我该怎么办?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的注意力立刻离开了鼻子,一个巨大的物体——好像是一个玻璃棍,被粗野地塞进我的直肠。我又一次想要大声叫出来,但只是微弱地“哼”了两声。
“温度计已经插上了,我再把计时器打开。”彼得说。
“干得不错。”女医生为彼得让出位置,让他可以对这具尸体做实验。
彼得将音乐调小,打开录音机说:“实验标本是一个白种人,44岁,他叫霍华德·拉道夫·考特耐尔,住在德里市劳拉克莱斯特巷1566号。这些信息都来自救护车的表格,是从他的驾照上抄下来的。宣布他死亡的人是弗兰克·詹宁斯医生,死亡原因也许是心脏病,因为他的脊柱看上去完好无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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