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杀了人还能在这里讲故事?为什么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还过着舒服的日子?这是因为不是我直接杀了人。换句话说,我间接杀了人,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尽管我没有杀人,尽管我在法律上无罪,但他的死亡却是我导致的。从那件事发生起,到现在,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心里被愧疚感折磨着,生不如死。今天我要都说出来,好让我的内心好过一点。
当我发现我的情敌是个人偶的时候,怒火和妒火已经焚烧了我的理智。我想换成哪个女人都会生气吧,自己在丈夫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冰冷的人偶。不过当时我更多的想法是,我怎么会嫁给一个迷恋人偶的男人?这真是对我的侮辱。我恨那个人偶,甚至还恨制造人偶的名家,要不是他把人偶做得栩栩如生,也不会让我过这种日子。
我越想越恨,便想着要把人偶狠狠打一通,再扯掉它的手脚。哼,我看门野还怎么喜欢你这样残破的模样。我被这种想法驱使着。
第二天清早,趁着门野不在的时候,我又到了仓库的二楼,把人偶扯得粉碎,根本不能看出原来的样子。然后,我若无其事地回到家里,观察丈夫的一举一动。我自以为这样做,就会断了丈夫跟人偶的爱恋,可没想到,却把他逼向了死亡。
十
当天晚上,门野像往常一样偷偷溜出了被窝,拿着蜡灯走向后院的仓库。我又悄悄跟在后面,想看看他的反应。我无数次幻想着,他看着地上碎成一堆的人偶,是为自己爱上一个人偶感到羞耻,悄悄把人偶收起来,若无其事继续生活呢;还是大呼小叫找出毁坏者,为人偶报仇雪恨呢?不管是哪种反应,我都可以接受。我还是藏在了老地方,等着门野出来。可那晚等了好久,都没看到门野从仓库里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约会时间都过了,他还不出来?平常早就该出来了。会不会发生了其他事?此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我的脑海,难道我毁的不是一个人偶,而是一个活人吗?想到这里,我害怕极了,赶忙走出草丛,奔向二楼。
我爬上去一看,“天啊!”我惊呼着。我看到地板上满是鲜血,我丈夫门野的尸体跟人偶抱在一起,他们身上都有血迹,旁边还掉落着一把家传宝刀,上面都是鲜血。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为了一个人偶殉情自杀,这说起来太可笑了,可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反而感到难过,想哭都哭不出来。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好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仔细看了看,人偶残存的半张脸上,竟然有血迹从嘴角流出,就好像是人偶自己吐出来的一样。人偶的脑袋躺在我丈夫的怀里,脸上还挂着狰狞的笑容。
人椅
〔日本〕江户川乱步
佳子每天早上10点多送走丈夫后,就在自己书房里写作或是阅读读者来信。最近她凭借几本著作跻身名作家的行列,声名几乎超过了担任外务省书记的丈夫。
这一天早上,她照旧坐在书房读读者来信。尽管信件很多,她还是会认真阅读每一封信。这些信件有的比较简短,有的很长,足足有十几页纸。可无论多长,她还是会看,但可能不会完整看完。这封信很厚,光看信皮就知道内容很多。她拿在手里,本来是想大致浏览一下,可是谁知刚看了一个开头,好奇心就被挑了起来,忍不住往下看: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给您写信,我只是想将自己犯下的罪行向您坦白。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过着如同魔鬼一样的生活,与人世如此近,却又完全隔绝。这个世界一定没人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那里出来,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出来。
可最近,我不这么想了,我想出来,十分渴望回到人世间。我这么说,您一定摸不着头脑,看不懂我到底在说些什么。那么请您别急着把信收起来,耐心看下去。这样您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写信给您,为什么把这些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话说给您听。接下来,您一定要一字一句看清楚。
该从哪里说起呢?唉!我离开这个世界几个月的时间,连下笔都变得艰难了。我想,还是从我原本的生活说起吧。
我是一个相貌丑陋的男人,不是我自谦,是真的十分丑陋,很多人见了我都会吓一跳。这一点您必须得记好,因为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跟我见面,希望您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更何况我最近躲在那里太久了,样子更加丑陋,如果您没有心理准备,被我吓坏了,我会感到内疚和心疼。
我是个不幸的男人,天生一副丑八怪的样子。可别看我面目恐怖,内心却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我对生活的激情。这种激情鼓励我勇敢生活,常常让我忘掉自己的丑陋以及渺小、卑微的身份,去憧憬所有甜蜜和美好。哦,我忘了说,我是一个做椅子的匠人,没什么社会地位,只是伺候那些有钱人。
这就是我说的不幸,没有美貌,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是个有钱人,那么别人一定不会因为我的丑陋相貌而小觑我,也不会刻意避开我;又或者我是个天才的艺术家,特立独行,才华横溢,每天沉浸在艺术天地里,无暇顾及自己的相貌,别人也不会觉得我丑,反而会觉得我长相奇特,浑身散发着艺术家的气质。可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匠人,一个在木头和灰尘里埋头苦干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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