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离开我的身边,就听到我的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请允许我,我亲爱的先生!——允许我把你们掉在地上的两个拿破仑币归还原地儿。运气真是不错,先生!请让我把自己的敬意付诸于言辞好了,作为一个老军人,在我漫长的对此类事情的所经所历之中,我从来没有看到像你这样的好运气!从来没有!继续下去,先生——长此以往,勇者必胜!勇敢者无畏,让银行关门!”
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点头哈腰地看着我,满脸是谄媚的微笑,身上穿着长扣子带花边的长外套。
要是我当时还清醒一点的话,我可能私底里会暗自揣测一下,他其实是一个很可疑的所谓老军人的类型。他长着一对带黑眼圈充血的眼睛,满是疥疮的连鬓胡子,一个大酒糟鼻子。他的说话声音里好像是最糟糕的营房里粗劣的下命令声,他的一双手是我所见过的最肮脏的手——就算在法国这里。然而,这些状貌特点,却没有引起我心理上的厌恶感。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此时此刻胜利的躁动,促使我可以与任何在这场游戏中鼓励于我的人“和睦相处”了。我接过来这个老士兵递给我的一小撮鼻烟;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郑重地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的人了——称赞他是我所遇到的“圣军”之中最荣耀的现存者。“继续下去!”我的军人朋友鼓励道,激动不安地打着响指——“继续下去,一定要赢!让银行倒闭——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我的勇敢的英国同胞,让银行关门!”
我就这么继续着——马不停蹄,乘胜急追,以至于又过了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听见发牌人不禁喊了起来:“先生们!银行从今天晚上开始已经不复存在了。”所有的纸币,以及所有的那所所谓“银行”里的金币,此时都已经摞在一起堆在我的手边了;整个赌博间里流通的资金都在准备着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腰包之中!
“把所有的金钱都用你口袋里的手绢把它捆起来,我可敬的先生,”老军人在一边说道,当我抑制不住疯狂地把手指伸进我的金银堆里边的时候。“赶快捆起来,就像我们在‘圣军’的时候经常把一点剩饭打包捆起来那样;没有一条裤子的裤兜能缝制得可以经得起你这么一些赢获品。那里!在那里!——快把它们搂过来,那些纸币和所有的金钱!不可想象!什么运气——停一下!又一个拿破仑金币掉在地上了!啊!拿破仑万寿无疆!我最后还是找到你了吗?现在好了,先生——让我在两头都给你紧紧系上一个双扣,只要能有幸得到您的允准的话,这样这些钱就安全了。摸一摸看!摸一摸,幸运的先生!又圆又硬就像一颗大炮弹——啊,嘣!要是他们在奥斯特里兹向我们发射这么一颗炮弹的话——一切就全改变了!只要他们真的发射了的话!而现在,作为一个古老的投弹手,作为一个法国军队的前勇士,还有什么事情留着给我去做的呢?我为何这么发问?仅在于此:那就是乞求我尊贵的英国朋友跟我一起去喝一瓶香槟酒,在我们分别以前举起冒着泡沫的玻璃杯为幸运女神干杯庆贺!”
好一个前勇士!快乐的古老投弹手!来之不易的香槟酒!为一个老战士的英国式的欢呼!万岁!万岁!为了幸运女神再一次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好极了!英国人。和蔼的,豪爽的英国人,在他的血脉中循环的是快活的法兰西的血!再来一杯?啊,嘣!——酒瓶空了!不要放在心上!胜利万岁!我,一个老战士,再叫一瓶来,还有半磅嘣嘣糖!”
“不,不,前勇士;不要——古老的投弹手!你的最后一瓶了;这一瓶算我的。快看吧!干杯啦!法国军队!——伟大的拿破仑!——现在的团队!发牌人!诚实的发牌人的老婆和女儿们——要是他真的有的话!所有的女士们!所有世界上的人们!”
等到第二瓶香槟酒也喝干了的时候,我感觉好像自己在喝流动的火焰一般——我的脑子里似乎整个在往外冒火。在我此前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喝过量的酒而产生过这样的感觉。难道这是刺激品作用于我的神经系统的结果,当我处在高度的兴奋状态之中?难道是我的肠胃处于极度紊乱的状态之中了?或者是这些香槟劲头太大了?
“法国军队的前勇士!”我喊道,几乎兴奋到疯狂的程度了,“我在火上烤了!你感觉怎样?是你把我放在火上的!你听到没有,我的奥斯特里兹英雄?让我们再干第三瓶香槟,把这些火浇灭了!”
这个老战士上下点着脑袋,滚动着一对熊猫一样的眼珠子,直到我认为它们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把他的一根脏乎乎的食指按在酒糟鼻子的一边,神情冷峻地断然说道,“咖啡!”说完一眨眼就跑进了里面的一个房间里去了。
这个性情怪僻的老兵说的这句话,好像对在场的其余的人产生了神奇的效力。他们行动一致地站起身来走开了。可能他们都期望着趁我头脑昏乱之机捞到什么好处,但是发现我的新朋友无微不至地照护着不让我醉死过去,就都放弃了在我的赢获品上动心思打主意的想法。无论他们的意图是怎样的,但他们总算是离开了。当这个老战士回来,重新坐在我的桌子的对面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在房间之中了。我可以看见那个发牌人,他就在房间外面的门厅里边,正一个人在那儿吃晚饭。此时周围更加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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