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转过身来:“我在听。”
音响中正播放着巴里·麦圭尔的经典反战歌曲“毁灭前夕”。尽管这歌听起来令人难受,露西却一直能从中找到安慰。歌中描述了世界末日的景象。他唱到了世界爆炸,约旦河中漂满尸体,生恐核武器的起爆按钮会被按下,还唱到了红色支那和阿拉巴马塞尔马的仇恨(韵律生硬,但还凑合)人唱到世界上的伪善和仇恨。在合唱部分,他几乎嘲讽地问:听歌的人怎么可能天真到会认为毁灭前夕还没到?
她为什么能从歌中找到安慰呢?
因为歌中所唱如实。这个世界是个如此可怕、让人恐怖的地方。这颗行星那时几乎已经走到尽头。但它幸存下来了,有些人甚至会说它还繁荣起来。现在,世界好像仍然相当可怕。让你不能相信它能躲过厄运。麦圭尔歌中的世界和现在的一样恐怖,也许更恐怖。想想那之前二十年的状况吧!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有纳粹。相比之下,20世纪60年代看上去一定和迪斯尼乐园一般。但我们也走过来了。
我们似乎总处在毁灭前夕,好像总能躲过浩劫。
也许,我们都可以在我们自己制造的毀灭中幸存下来。
她摇摇头。太天真,太盲目乐观。她应该更理智些。
今天,艾拉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但头发仍然很乱,灰白中似乎透出一丝蓝色。他两只手都在颤抖,露西不知道这是否是帕金森症的前兆。她知道,父亲的晚年不会好过。但话又说回来,过去二十年里,他也没过多少好日子。
“怎么啦,宝贝?”
他的关心溢于言表。这是艾拉身上最大的真实魅力之一:真心实意地关心别人。他是个很棒的倾听者。只要看到别人有痛苦,他便想找到办法去减轻。人人都受到艾拉感染,每个营员,每位家长,每个朋友。但如果你是他的独生女,他最爱的人,你会觉得他的关爱像最寒冷的冬天最温暖的毛毯。
上帝啊,他曾是个多好的父亲啊。她十分怀念当年那个男人。
“探视本上写着,一个叫马诺洛·圣地亚哥的男人来看过你,”她歪着脑袋说,“艾拉,你记得吗?”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艾拉?”
“嗯,”他说,“记得。”
“他来干什么?”
“聊聊。”
“聊什么?”
他紧紧咬着嘴唇,好像要强迫它们一直闭上似的。
“艾拉?”
他摇摇头。
“请告诉我!”她说。
艾拉的嘴张开了,但什么话也没说。当他终于说话时,声音很低:“你知道他想聊什么。”
露西回头看看。房间里没有别人。“毁灭前夕”已经放完了。爸爸妈妈乐队现在正在唱“所有树叶都黄了”。
“营地?”她说。
他点点头。
“他想知道什么?”
他哭起来。
“艾拉?”
“我不想回那里去。”他说。
“我知道你不想。”
“他不停地问我。”
“问什么,艾拉?他问你什么?”
他用手捂住脸:“请……”
“请什么?”
“我不能再回那里去。你明白吗?我不能回那里去。”
“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仍然捂住脸,双肩都在摇动:“那些可怜的孩子。”
“艾拉?”他看上去吓得要死。露西轻声喊道:“爸爸?”
“我辜负了每个人。”
“不,你没有。”
他抑制不住地抽泣着。露西跪在他面前,感觉到眼泪也涌上了眼眶:“爸爸,请你看着我。”
他不看她。护士丽贝卡把头从门口伸进来。
“我去拿药。”护士说。
露西举起一只手:“不用。”
艾拉又大哭一声。
“我觉得他需要吃点镇静药。”
“暂时不用,”露西说,“我们……请让我们单独待会儿。”
“我有责任。”
“他没事。这是私人谈话。他情绪失控了。没什么。”
“我去叫医生。”
露西正要让她别去,但她已经走了。
“艾拉,请听我说。”
‘‘不。“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只能保护那么多孩子。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她用手捧着父亲的脸,想把他的头抬起来。但他的尖叫声差点让她跌倒在地。她松开手。他站起来。椅子被打翻在地。他蜷缩在角落里:“不……”
“爸爸,没事。我——”
“不!”
丽贝卡护士回来了,后面跟着另外两个女人。露西认出其中一个是医生。另一个女人,露西猜是护士,手里拿着注射器。
丽贝卡说:“艾拉,没事了。”
她们开始向他走去。露西挡着她们。“出去。”她说。
医生一名牌上写着她叫朱莉·康特鲁西——清清嗓子:“他的情绪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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