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德西,为了自己平安无事,也为了我那未出生的孩子平安无事,我不得不销声匿迹,眼下正急需他伸出援手——我需要他,他是我的救星。我的故事会结结实实满足德西那一腔呵护残花败柳的热切希望,谁让我现在变成了一朵最为经霜受雪的残花呢。早在寄宿制学校时,我就已经跟德西讲过一个故事:我的父亲每天晚上都会钻进我的卧室,而我身穿粉红色的花边睡袍,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一直等到父亲完事。自从这个谎话进了德西的耳朵,他就对我深陷爱河,我心知他想象着与我翻云覆雨,想象着在进入我体内的那一瞬间对我万般温柔千般体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秀发,我还心知他想象着我在委身于他时轻轻地抽泣。
“我绝不能再过以前的生活,德西,尼克终有一天会杀了我,我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但我又不能让他坐牢,当初我只是想销声匿迹,我不知道警察会把他当成凶手。”
我说着娇滴滴地向台上的乐队瞄了一眼,一位瘦骨嶙峋的古稀老人正唱着一首情歌。在离我们这一桌不远的地方,一个后背挺得笔直、蓄着胡须的男人把自己的杯子对着附近的一只垃圾桶扔了过来,那只垃圾桶正靠着我、德西和一堵墙,要是当初我挑的是个风景如画的座位,那该有多好哪。扔杯子的家伙正歪着脑袋打量我,那副迷惑不解的模样显得有点儿过火,如果他是个卡通角色的话,只怕已经挠了挠脑袋。不知为何,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看上去挺像个警察”,于是转过身把后背冲着他。
“你根本用不着担心尼克。”德西说,“让我来操这份心吧,我会料理好这个烂摊子。”他说着伸出了一只手,那是我们少年时代的一个手势,表示德西是我的护花使者,在身为少男少女时,我们两人曾经正儿八经地玩过这一套。于是我装作把莫须有的烦恼放在他的手掌里,他握起拳头,我居然真的感觉好受了一些。
“不行,我不会去料理这个烂摊子,我倒真心希望尼克因为他干的那些事丢掉小命。在一个讲道理的社会中,他理应如此。”他说。
“嗯,可惜我们这个社会不讲道理,因此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我说,“你觉得我这个人太心狠手辣了吗?”其实不用他开口,我已经对答案心知肚明。
“亲爱的,当然不是,你只是迫不得已,你要不这么做才没道理呢。”
他对怀孕的事情连问也没有问一声,我就知道他不会问。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行踪的人。”我说。
“我会好好照顾你,你要我怎么做?”
我装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咬着嘴唇,先掉转目光望向远方,又让目光落回德西身上,“我需要一笔钱过上一阵子,我原本想找一份工作,可是……”
“哦,不,千万别去找工作,到处都是关于你的消息。艾米,所有的新闻节目、所有的杂志,会有人把你认出来的,就算你……”他边说边摸了摸我的头发,“剪了一个动感十足的新发型。你是个漂亮女人,漂亮女人想要销声匿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幸的是,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在利用你,我只是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这时女招待走了过来,将我们的饮料搁在桌上。她是个深色头发、长相平平的女郎,却死活精心打扮想给自己添几分姿色。我扭开面孔不让她看见我的正脸,却一眼望见那个蓄着胡须、颇为好奇的家伙又靠近了一些,正站在附近微笑着端详我。我目前的表现真是上不了台面,往日的艾米绝对不会动心思到这个鬼地方来,健怡可乐和我自己的体臭害得我晕头转向。
“我给你点了一杯金汤力。”我说道。
德西对我做了一个怪相。
“怎么啦?”不过没等他回答,我已经心知肚明。
“我在春季才喝金汤力,眼下已经改喝‘杰克丹尼’威士忌加姜汁了。”
“那我们就给你叫一杯‘杰克丹尼’加姜汁,我来喝金汤力。”
“不用了,这样就好,不用担心。”
这时我又瞥见了那个蓄须的男人,“那个留胡子的男人……现在别盯着他……他是在瞪着我吗?”我问道。
德西瞄了瞄那个人,随即摇了摇头,“他在盯着……那些唱歌的人呢。”他的口气不太确定,“只拿一点儿现金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总有一天你会厌倦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你不能正视别人的面孔,你身边的人……”他边说边张开双臂作势将整个赌场搂进怀中,“跟你找不出多少共同点,你过着自降身份的日子。”
“接下来的十年我就得这么过,一直等到我年华老去,这段轰动一时的逸事也已经烟消云散,那是我再也用不着担心的时候。”
“哈!你愿意这样过上十年吗?艾米?”
“嘘,千万别提这个名字。”
“凯茜也罢,珍妮也罢,梅根也罢,别疑神疑鬼啦。”
女招待又回到了我们这一桌,德西递给她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打发她走开,她一边走一边咧嘴露出笑容,手里举着那二十美钞,仿佛难得见到这样的新鲜事。我喝了一口酒——“我肚子里的宝宝”必定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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