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旅馆途中,又经过那个工地,与我第一次看到的喧闹大不一样.没有人,铁链松着躺在地上,那条狗也不在.
进了大厅,看见刘湘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耳朵里垂出两根线,连在随身听上.看表情,是在欣赏音乐?
走近坐下:
"嗨."
刘湘转过脸,把耳塞拽下来:
"回来了?"
"是啊.回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的工地人去楼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哦,我知道,刚才听服务员和老板说,昨天半夜一个工人回工地,发现几个同事躺着正打滚,好像是食物中毒,现在应该正住院呢."
我想起昨夜的尖叫声和救护车,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吃了工业用盐,或者喝了工业酒精吧."活该!一点也不同情他们.非关职业歧视,只是觉得,虐待动物是心智问题,不是素质问题.
"何必这么说?他们也不知道……再说,比起真正的坏人,他们哪里算坏呀?"
"真正的坏人?你指的是……"
"你还记得咱们刚来那天,死人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似乎没完呀.你有时间看着点江汨,这孩子需要照顾."
"同感同感!我早就想找时间'照顾''照顾'他呢."我恶狠狠地说.
"你误会了!我是说他的安全堪忧."
"他?有他在,是别人的安全堪忧吧?"
刘湘摇着头:
"你觉得'狼来了'的故事,给我们的启示是什么?"
"还用说?当然是'谎话说多了,说什么都没人信'呗."
她继续摇头,语气深沉:
"不,我倒觉得是'再喜欢撒谎的人,偶尔也会说句真话'!"
我望着她深思的样子,一时无语.
这一天,我一会儿想起杜公子说的,一会儿又为刘湘的话疑惑不已,全副精力全在脑子里转,独自呆在屋里也就不觉得无聊,吃完晚饭上楼继续冥想.我在一人世界中遨游,其他人对我来说,相当于不存在.
晚上爬起来真不得已,一定是晚饭的汤喝多了.
出门就是公共场所,还得穿好衣服,真是麻烦.
到了水房.很好,这里的灯昨天还有一根灯丝烧红自己在发光发热,现在已经寿终正寝地不亮了,乍看之下黑成一片.可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外面的光透过蓝色玻璃射进来,看着蓝幽幽的.恐怖!还不如全黑呢.
起夜完毕推门出来,听见里面的女厕所门也是一响.这种环境下自然精神紧张,脱口而出:
"谁?"
"是我."
"刘湘?"吓了我一跳.
我刚要走,却发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不回屋子吗?"
"我……"
"也难怪,这么黑……"我走过去,或者说一点一点摸过去,"我都不太敢下脚."
"嗯."
我站在她面前,借着蓝光看着她.如果她害怕,那么……
我伸出手.
她没有动作,依然低着头,一只手攥着另一只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嗤"了声,上前一步,拽起她胳膊就走.
她惊跳了下,但立刻挽住我,微靠在我身上.
暗暗叹口气:女孩子呀……
她是真的害怕,比我更不敢举步,小步小步地蹭着,我等于是在拖着她走.
还没走出去,听到背后一声"啪",回荡在空旷的水房里.
"什么声音?"我回头寻找.
"怎么了?"她抬起脸,五官因蓝色的光而显得深幽,"没事就走吧."
"啊……嗯."
出来到楼道,已经有灯了.
突然的亮度刺得我用空闲的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还抓在她手里.
慢慢地走到了我屋子门口,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算了,好人做到底……再多走两步,在她的门口停下.我把手抽出来:
"好了,进去吧."
我折回来,打开门时,听见她叫:
"许飞哥!"
"嗯?"我回头看.她还站在门口.
"我忽然想问,你今天早上是留了张条给我吗?"
"是呀."既然收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那就好."
我正要进去,她又说:
"对了,你前两天是不是和我说,你的电话簿丢了?"
"对呀.怎么?被你找到了?记得还给我啊."
"哦,好的."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过……还是再躺会儿.
什么声音这么吵?警笛?好像就在楼下.
楼道里很快充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好像不少人在跑来跑去.
一会儿又听见有人高叫:
"大厅那边拍完照了.下去两个人抬尸体!"
我一下坐起来:尸……尸体!
盲人与狗(六)
我快速冲下楼,在最后几个台阶时却慢下来,仿佛回到昨天晚上走在水房的感觉--漆黑就蒙在眼前,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什么两样,都不知道下一步将面临什么.
站在楼梯口很久,才敢拐进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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