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桌,江汨在上面写字,田静在他旁边看书."
"她皱眉听完之后,有个不寻常的举动.她因为眼睛的问题,从不主动和人说话,而那天她却自愿地去夸奖江汨.后来打翻了东西.江汨对练字持抵触态度,这个意外可以让他休息了,他理应高兴才是.可是你说他的神色很愤怒?"
"就像妨碍了他什么乐趣似的."
"他的乐趣好像很单一呀……是不是他正在进行的一场恶作剧被打断了呢?"
"回想起他的样子,很有可能.那他在搞什么呢?"
"不说他,说刘湘,一切以她听到的为准.当时她坐在沙发里,齐老头说'好孩子,写得不错',加上写字的声音,她知道,身后江汨在写字.从老板和田静的对话,她知道她要了一听可乐.听到开罐的声音,和桌子接触的'笃'声,她知道饮料被放在桌子上.之后,她听到'吱吱'声,然后是'嗤'……"
"这是什么动静?"
"她也不知道呀,就扭过头,皱眉仔细听着,然后又听到'吱吱'声.她的世界里只有声音,所以对各种不同的声音很敏感,于是结合她脑子里对场景的想象,领悟到那很像钢笔被转开的声音,而可乐等碳酸饮料,注入外来液体时会有'嗤'的一声.加上你和她说过,江汨是如何喜欢搞些小把戏来整人……"
"她一定得出结论:江汨把钢笔水挤到田静的可乐里?确实,我见到江汨在摆弄钢笔."
"刘湘一定想修理修理这孩子,可是她能走过去把可乐泼掉吗?或者提醒人家别喝,理由是她耳朵太尖听到了恶作剧?这都和她的表演正常人的大计不符.所以,她转身去搭话,一边想办法.她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桌布……"
"她是故意的?忽然起身把所有东西包括可乐都打翻在地?"
"于是成功阻止了恶作剧.问题是,那真的只是恶作剧吗?"
"你怎么这么说?"
"因为次日早上,老板发现事故残骸被打扫了,以为是刘湘弄的.可是刘湘真能整理得纤尘不染?她看不见,有心也无力.既然不是她,又有谁肯半夜起来收拾垃圾,如果那真的只是垃圾的话?"
"不是垃圾,又是什么呢?"
"这又是没有证据的猜想了.在一地狼藉以后,大家不欢而散.过了一会儿,老板上楼去关窗,刘湘一个人在大厅.这期间,她好像和某个店外的人碰面,因为老板说她站在门口道别.如果她见的是她熟悉的某个人,那人一定知道她失明,会进来找她.她为什么要劳动自己到门口去呢?走路对她来说,是件颇艰难的事情,能省则省,除非她不得不去.所以,我怀疑,和她见面的,真是个'人'吗?"
"你别这么说,我渗得慌……"
杜公子失笑:
"不是呀.旅馆不是还有个人类以外的食客--那条狗吗?它第一次来,你们在聊天,谁都不知道它在门外;而刘湘却对着门喊'谁',一定是听到它挠门.那天晚上,她听到相同的声音,摸过去开门.狗进来了,到处寻觅,却没有食物,可是它非常饥饿,会去舔食它以为能吃的东西,就是那一滩墨水与可乐的混合物.刘湘听见了,并没有阻止它.它出去了,刘湘让它'慢走',正好让老板看见.等他往外看时,找的是人,看见狗也当成没看见吧?"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呢?"
"这条狗回到工地,就开始吐白沫.想想看他的主人们,平时那样对它,现在看到它病到快死了,会怎么样?"
我心里一冷:
"剥皮,吃狗肉!"
"所以引发集体食物中毒."
"啊!"线索都扣在一起了,"难怪……我和刘湘说起这事,她好像知道内幕似的.而且听她的意思,她知道是谁杀了吕良,还说即使江汨很喜欢撒谎,但偶尔还是会说实话.可是江汨只说过田静是凶手呀,难道她一直到被杀都怀疑错了人?"
盲人与狗(八)
杜公子摇摇头:
"这个必须要提到旅馆的整体气氛了.从你的言谈中,我隐约能感觉出来,好像不是很……温暖?"
"何止呀?!那种感觉非常令人恶心.好像所有人都不甘寂寞,经常要跑到大厅去沾染人气,却谁都不想主动说话来增加人气.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比如实在是抱歉需要道'对不起'时--绝不张嘴.如果有个大家都感兴趣的,又和任何人都能谈论的话题,也许会热闹一阵,就像一块石头投进死水里,涟漪过后依然一片寂静,也不会因为和某人聊过就增进了感情.方擎岳曾经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完全可以用来概括那里的情况:陌生人,永远是陌生人."
"我听说,虽然大家一起住了这么久,刚才被询问的时候,江源指着方擎岳'他'来'他'去,恐怕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而齐老头更直接,明白问田静叫什么.除了互相没有基本了解以外,还有其他沟通障碍吧.说真的,在火车上我和你聊天,死活想不出该叫你什么.你比我大,我不好直接叫你名字,就一直'你呀你呀你'……"
我没和他说:我也为这个困惑了很久.
"想来旅馆的情况也一样吧.虽然每个人都有大名,可是我们会好久都听不见人叫.除非是正规场合,否则叫一个人的学名非常奇怪,显得太过生疏严肃.比较熟悉的人之间会叫昵称,这也是为什么同学间互相取外号;而不算太熟的人,就根本不叫,用'你我他'这种代词混过去.你在旅馆里这么多天,没有真的听到谁叫谁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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