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
"没事."他恢复平时的笑容,但略带些疲惫,"只是忽然觉得,我好像做了很多多余的事.比如列举那么多细节,来证明她眼睛不好,其实只要等病历记载查出来不就行了.最重头的地方都能轻易证实,往后真是没什么了."
"是吗?"我可不觉得.就算例行调查可以查出她的残疾,就会往"认错人"的方向想?再推出后面这一系列?反正我是不行.现在再想以前的怀疑,还真滑稽.
我也笑起来:
"你知道吗?我还怀疑过田静呢,是真的那个啊……"
"是吗?"
"我觉得她一开始去火车站接人,结果谁都没接来,非常可疑;后来发现她有手机,就更怀疑了:既然有手机,干嘛非得用旅馆的电话?好像是故意公开她必须去火车站的原因……"
杜公子失笑:
"这没什么的.很多人只喜欢发短信,不喜欢打手机.女生尤其这样.她们觉得太贵,浪费钱."
"哦,我知道,见过这样的女生.其实要我说,一天发几百条短信,肯定比打电话贵得多.她们就是算不过帐来."
"铃~~"声打断我们的闲扯.我和他对视一眼,再一起看向病房门口.曾经给杜公子输过液的小护士不负众望地走进来:
"你的电话.怎么样?能去接吗?"
"我去!"
我飞快地跳起来,跟在她身后往隔壁走.她走路慢得有水准,真恨不得超到她前面去.
"喂!"我终于如愿拿起了电话.
"X君!"张臣显然没能从一声"喂"里听出我的身份,"我查到她车祸那次就医的病历了.上面写着……哎呀,这些字!现在的大夫都是练草书的?写着……好像……是什么'轻微脑振荡,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
盲人与狗(九)
匆忙地道别杜公子,往医院外面走.和我一起来的警察迅速跟上,变相地提醒,还有一场询问等着我呢.
回去的路上,心情说不上"坏",但绝不能称为"好",正想找个人给他点难堪.何警官这个人我一向看不顺眼,当然首当其冲.迁怒于他我真是一点思想斗争都没有.
到了旅馆,刚要接受询问,我就倨傲地提出"本人对这个案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申请说给他们听.旁边的警察暴跳起来,似乎要让我"老实点".何警官冲他一摆手,倒乐于听我说.
我努力地回忆,尽量按照杜公子和我说明的那种顺序阐述,省得一改变弄出纰漏.在适当的地方,再插进"镜面反射原理".如果单纯的推理还不足以震慑他们,那么加入理论性的东西,无疑会让我的结论更加掷地有声.
他们一开始不以为然,但后来就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看.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这样关注,我的右手居然紧张地颤抖起来.我使劲捏捏拳头,依然不能制止.为了掩饰,我索性把它藏在外衣兜里,一把攥住一直随身携带的介绍信,果然更有镇定作用.
终于吐出最后一个字,我的手指捻着那封信,蓄势待发.求你了,快说"不信"!再讽刺我两句!我才好拎出信来表明我的身份.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何警官表演尴尬了.
他注视着我,出人意料地,忽然笑起来,手撑着桌子起立:
"从北京来协助调查的?石局长有没有给你什么文件类的东西?有的话,就拿出来吧."
我瞬间呆住,化主动为被动地交出信.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盼到了,杜公子出院的日子.我早定好了火车票,就在今天下午.虽然赶了点,但这个城市,不是绝对必要,我是不想继续呆了.
明明是急不可待的,我却停住脚步,不愿意进门去.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怔怔地望着医院的大门.
一阵风吹过来,旁边的树"沙啦啦"地响.我心里一紧,重重地咳嗽一声,踩上台阶往里面走.
身边有人死了,就一定要非常难过吗?一开始不一定,顶多是茫然.因为"死亡"不过是两个字,不会带起任何情绪.直到你把它的意义扩展成"再也见不到她,听不见她说话,看不见她笑",你才可能会有点感觉.
但是,不是每朵乌云都会下雨的.同样,也不是每种哀伤都可以哭出来的.
真的可以爆发的情感,过后就能当个里程碑,毫不留恋地跨过去,再回首也许还是段宝贵的经验.对,就像下雨,过了那一阵,自然会天晴.
而爆发不出的,更像是风.它在身边盘旋不去,却永远不会引人注意.但你偶尔会毫无理由地抑郁.也许在很多年以后,某次触景伤情时,才恍然找到困扰人许久的心情的来处.
我保持着自嘲的笑容,来到杜公子病房紧闭的门前,正要进去,忽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你就是'他'吗?"
谁?声音很难听,又很熟悉……何警官?!
"我是……谁?"不解地反问.
"他们怎么称呼你?'X君',对吗?你叫什么?"他停顿,大概在看病床上的牌子,"杜落寒?!这名字真奇怪,不过,我也算听过了."
"什么?"
"你不知道?你的名字和基本情况可算是机密呢.我曾经在石局长手底下混了一年多,才只知道你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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