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也的话让我想哭,想像孩子一样大声痛哭。我束手无策,难道只能接受他死亡这个事实?
“……飞机就要着陆了,扣紧安全带的指示灯亮了。”
我一看表,下午13:10。我们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脑海里浮现出看到他遗体的那一幕。只要我不在,他就不会死,一想到这里,我就发狂地咒骂自己。
“不行的,你不能来……”我向大脑的手机传达了我的话,“真也,来了会死的……”
我只觉得自己为了挽救他,正作出最后的挣扎。
“死?”
他在那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那时他怕得逃跑就好了。我在心里期盼着。
“我刚下巴士,那辆小车就闯进了人行道。小车直直地朝我冲过来,我来不及躲避。有人从旁边扑了出去,那就是真也你啊,你替我送了命……”
一阵郁闷的沉默。
“你下车时是12:38吧?”
我要去巴士站,他说。
悲伤与欢喜同时袭来,感觉要窒息了。
“那样真的无所谓嘛?”
“只要知道你不是讨厌我就放心了。凉子,我要去救你,只是我还没见过你,你告诉我你穿什么衣服吧。”
我撒了最后一个谎。
“那着大包包的,穿淡紫色外套的就是我了……”
飞机在他的时间12:12着陆了。12:30,真也已站在入境大堂里。
期间,我们像被什么追赶着一样滔滔不绝,我们回味以往谈过的话题,为昔日的欢欣对话而开心大笑。这本是高兴的事,但泪水却如决堤的河,流个不停。我们超越时间和空间。依靠大脑手机替我们传情达意,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珍贵。
不久,彼此的话少了,我们明白,时间已经迫近。
多想时间可以停顿下来。想说的话本来很多很多,却说不出来。我们之间荡着淡淡的沉默。我抱紧双肩,强忍颤抖。
“距离车祸只剩8分钟了,我要往车站去。”
真也像下定决心地说,我点了点头。
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他丢开行李大步往前走的画面,就好像自己在一旁观眼目睹。
“真也,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没听进去,赶着步出机场。机场的人多得混乱不堪,他推开人群往外走。
“我现在向人打听车站的位置,想到你可能会说谎,让我去不了。”
从入境大堂到巴士站有一段距离,距离车祸又少了5分钟,我们只剩下3分钟。
“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
我脱口而出,那一直是我想说的。我满心谢意,心酸极了。
他对我说过,和我聊天很愉快,我每次想起,都觉得内心很甜。我要真也活下去!我委实这么想。
“我出机场了,外面真冷啊,比我家那儿低很多啊!”
看时间,是13:37。在电话那头落后1小时的时空里,巴士马上就到了。
我静静地呼吸,医院里冷飕飕的空气被吸了进来,我无法控制手脚在瑟缩发抖。
如果他坚信巴士上坐我旁边的女孩就是我,那该多好啊!只要他的注意力在她,他就不会遭遇车祸而死。他不知道我的装扮,即使要救我,也不可能从那么多的乘客中将我分辨出来。
“车站就在前面30米左右,现在正好有一辆巴士停下,吐出白色的滚滚废气。你坐在上面吗?”
是真也的声音。
在寂静的医院一角,我向上天祈祷。
电话那头,要是被撞死的人是我,在那一瞬间,现在这里的我会是怎样的呢?过去的我死了,现在的我,也应该死亡吧!
我无法想象那一瞬间自己的身体会变成怎样,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与真也的死别。
“我靠近了车旁等你下来。车门开了,人们开始下来,先下来的是一个束着领带的男人,不可能是你吧。”
真也说。这种时候他还在开玩笑。
乘客们逐个而下,剩在车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我忍受着不断袭来的绝望感,过不了多久,这个蜷缩在医院角落里的躯体会因为一个小时前的车祸,被撞至重伤倒下。
“……现在穿紫色外套的女孩子下来了……”
我很希望他相信那就是我,我想起坐在旁边的她,我亦曾希望变成她那模样。
车祸发生,知道有个女孩子死了,他这才意识到那就是我。真也,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对不起。
但我只能这样做。一想起他。死亡的恐惧消失了,只有无限的暖意在我冰冷的身体内扩散。
“对不起,谢谢。”
我痛哭流涕。
“……不是!”
“什么?”
“那不是你!”
我没弄懂她那一刻说了什么。
大脑电话本来就只能传递声音,但是我觉得自己看到电话那头的他迈出了脚步。
“现在真正的你才下来站在人行道上。”
有一个最后才下车,不胜凛冽寒风的女孩,正抬头仰望飞机在天上翱翔,思量着要见面的男孩是否已经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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