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该怎么回你的话,但我从没在早餐时有过这么优雅的对话。一位女士早晨八点钟的谈吐竟然如此幽默有趣。”
“你该感到讶异的是,我觉得自己早就接受了你的册封。堂堂苏格兰场的探长。”
“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是你别紧张,我会管牢我的嘴,什么都不会泄漏出去的。有太多人想知道诸如探长在想什么啦,谁来见过探长,我只是坐在那里,随便给他们点暗示。你不必知道是哪些暗示,除非你真的想知道。”
“你真是太伟大了,菲尔德太太,看在我的份上,为我这个愚钝的人成就一点点名声吧。”
菲尔德太太眨眨眼,张开眼睛。“这是我份内该做的,就算我不怎么喜欢。”她说完优雅地退出房间。
早餐后格兰特准备离开家,菲尔德太太心疼地检查碰都没碰的面包,“好吧,看看你中午会不会好好饱餐一顿。
空着胃对你没什么好处。“
“但你吃得太撑到处跑也没什么好处啊!”
“在伦敦人的身后,你永远不需要跑太快,总是有人会比你早一步超越他们的。”
格兰特顺着阳光普照的马路朝公车站牌走去时,不禁莞尔——这是刑事调查最不费力的工作。至今仍没有人拦截到警方欲缉捕的凶嫌。几乎半个伦敦市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往往是从背后盯着他。被要求应讯的那些割伤手的人都觉得,队列中没有人目击凶嫌犯案简直是不可思议。格兰特耐着性子,花了很长的时间翻阅报告。晴朗的早晨,他坐在办公桌前,派遣小队长们分头出动,如同调度战场上的人马。他跳过地域性的线索,有两条线索都因太吻合案情而被置之不理——总有些不利的情势显示,出现在史翠德的人并非黎凡特人。两个人被派去做深入调查——一个前往康瓦尔郡,另一个则去约克郡。他手边的电话成天响个没完,整天下来坏消息不绝于耳。几个被派出去搜查的警探说,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哪个人貌似警方欲缉捕的嫌犯。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来自一名守候在诺丁汉郊区别墅的一幢蕾丝窗帘后的探员,他发现三栋房子外有名男子从他监视的范围内走过,让他一下午漫长的煎熬终于有所回报。那名涉嫌的贵族是一位公众熟知的马球运动员,当时正匆忙穿过泥地朝自己停放三四部车的车库跑去,准备开三四百英里路从事他星期日的消遣活动,追踪他的警探发现自己引起了伯爵的注意,就坦白承认了自己是在执行公务。
“我想你是在跟踪我,”高贵的伯爵说,“我想不出你要怎么对付我,但我问心无愧。没错,我这一生曾因很多事情被控告,但绝对不会是为了谋杀。无论如何,祝你好运。”
“谢谢您.先牛,也祝你好运。但愿你回去后,你的良心始终如一。”这位官司缠身速度比全英国任何人都快的伯爵,咧齿报以理解的微笑。
星期天才离开工作灯光下的格兰特,此刻以机械的拉弦姿势坐在那里,疲累不堪。巴尔克下午进办公室,并未发表一句能使案情尽速进展的建言。他们没漏掉任何线索。线索最起码有助于消减侦查的烦琐程序。这是筹备工作,在菲尔德太太的眼中,这不符合基督徒的行径。格兰特心生羡意地朝窗外看,微亮的薄雾笼罩着河面,南边的索立被夕阳余晖映得一片光亮。汉普郡今天的天气真好!他可以看见丹柏瑞那片树林的新绿。等再晚一点,太阳全部隐没,世界就属于昆虫类的了。
格兰特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他还在杳无线索的街上流连,久久不肯离去。黄昏被即将降临的夜幕慢慢覆盖,逐渐消失。正如菲尔德太太说的,一顿佳肴是回家的人最企望的慰藉;晚餐后,格兰特便疲倦地守候在壁炉前的电话边。他上床就寝,梦到蕾伊·麦克白打电话给他,对他说:“你永远都找不到他的,永远,永远。”她一直重复这句话,无视他苦苦哀求她多提供一些线索和帮助,他希望换场的女孩说“时间到”,放他一马。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又木然地走到电话前拿起钓竿,把它当作马鞭,驾驭着四驾马车驶入诺丁汉的一条大街。街底有块沼泽地。旅馆的女服务生站在马路正中央,沼泽前方。马车急驰前行,他试着想呼喊她,但声音哽在喉头里发不出声。女服务生变得愈来愈高大,堵住了整条街。拉车的马要冲过她,但她愈变愈大,大到高过格兰特,几乎要压到他,压倒那些马,压扁马路,压倒所有的一切。在大祸临头的那一瞬间,他只能听天由命。但就当他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时,突然惊醒,感激地发现自己安全地躺在枕头上。理性的世界仍在继续运行。一定是那些该死的奶蛋酥,他咒骂着,翻身瞪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让自己已清醒的脑袋兀自转动。
死者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这会不会只是一桩意外?除了领带之外,衣服上裁缝师傅的名字全被除去,其他的商标也都不见了——可以确信的是,这个人是故意除掉身上这些衣物的商标。如果死者只是不小心除去商标,那么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又该作何解释呢?‘一点点零钱,一条手帕,一支左轮手枪。连只表都没有。这些迹象都显示他是蓄意自杀。这家伙也许破产了。他还没这么想过,不过这点很难说得准。格兰特知道很多穷人外表故意装得看起来像个百万富翁,但有些乞丐的银行户头里存有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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