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保证,现在在隔壁召开俱乐部总会的年轻记者们可以完全符合诹访所描绘的“年轻记者”形象。记者并不是变年轻了,而是变了样。这是三上隔了二十年重新和记者室接触的印象。可能也受到女性记者增加的影响,他们从不会做出有损“记者颜面”的事,认真工作、洁身自爱的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不喜欢一起出去喝酒,就算喝了酒也不会酒后乱性,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下象棋或围棋上,更不要说在记者室里跟警察打麻将了。甚至还有人明明设籍于记者俱乐部中,享受各式各样的好处,却义正词严地谈论着记者俱乐部制度是警察与记者勾结的温床。
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吗?他们对广报室提出的要求总是十分苛刻,只要认为自己有理就一个劲儿地穷追猛打,完全不会手软。只要意见稍微与他们相左,就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扯着喉咙主张自己的正当性,性急地要求结果。说得好听一点是很有个性,说得难听一点则是恣意妄为、完全不懂得通融。再加上他们受到社会上多元化的浪头影响,即使年龄相仿,每个人的气质也都不同,无法一概而论。这点常常让总是以记者室的“平均值”来控制场面的诹访感到困惑不已。没想到陷阱就藏在他身为广报人建构起来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他对年轻记者的印象与现状产生了龃龉。“如果外交手段行不通的话,就只能谈条件了”,不久前才从诹访口中讲出的这句话,或许正是因为他在那个漩涡里待久了,才会产生这种焦虑也说不定。
“广报官,都在这里了。”
美云抱着一叠剪贴簿走过来。三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在回程的车子上,他有拜托美云帮忙找跟“翔子小妹妹命案”有关的新闻报导剪报。
三上把烟捻熄。记者对策只能等对方出招,但是说服雨宫芳男却刻不容缓。不只是基于义务,他也想知道雨宫心里在想什么。首先是要解除他的疑惑,这样才有办法说服雨宫。
为什么雨宫会拒绝长官慰问呢?
是因为对事件的记忆变模糊了?
不可能。身为一个女儿惨遭杀害的父亲,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是绝对死不瞑目的。
还是对警方失望了?
多少有一点吧!虽然倾注了庞大的时间与人力,但是以结果论来说,D县警并没有为雨宫逮捕到凶手。
难道是怨恨警方?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当时县警调查了高达七千人的品行操守,其中也包含雨宫的亲戚在内。尤其是雨宫的亲弟弟雨宫贤二更是被视为涉嫌重大,连着好几天受到严格的侦讯……。
三上翻开剪贴簿。
雨宫翔子,森川西小学一年级。照片上天真无邪的样子,说是幼稚园学童也没有人会怀疑。穿着很漂亮的和服,绑起来的头发上系有粉红色的发饰,樱桃小口还擦了淡淡的口红。这是在案发的一个半月前,为了庆祝七五三节[注],在镇上的照相馆所拍的照片。当时因为正和雨宫芳男为了亡父的遗产继承问题闹得不太愉快,所以雨宫贤二并没有出席那场为翔子庆祝的聚会,而是在为钱四处奔走。他所经营的机车行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已经向高利贷借了将近一千万圆。
[注:日本节日。家里有三岁、五岁、七岁小孩的家庭会在十一月十五日带小孩去神社参拜,感谢神明保佑并祈求小孩能健康成长。]
特搜本部会把怀疑的目光指向贤二,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判断。案发当天的一月五日,翔子吃完午饭后一个人出门,她的目的地正是向西走大约五百公尺的贤二家。翔子根本不可能知道什么遗产继承的纠纷,她只是想要一组儿童用的化妆品,但是每年都会给她压岁钱的贤二叔叔今年却没有出现。虽然受到母亲敏子的制止,但她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听进去。周围虽然是一片田园地带,但是翔子走的路却是沿着防风林,有很多死角。还有同年级的男生在翔子家和贤二家刚好正中央的地方目击到她的身影,但那是最后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人看到过活着的翔子。
后来经过司法解剖[注],在翔子的胃里发现中午吃的杂煮[注],而且几乎都还未消化,证实她是在出门没多久就惨遭杀害了。当时贤二的妻子回娘家省亲,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虽然他声称翔子没有来、他根本没有看到翔子,可是也没有人在附近看到可疑分子或可疑车辆,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贤二都被视为是头号嫌疑犯。尽管雨宫一口咬定恐吓电话里的声音不是弟弟的声音,还是无法排除贤二涉案的可能性。搜查本部里盛传着绑匪不只一人的说法,至于贤二完全清白的可能性则由始至终都没有被列入考虑,恐怕至今还是有一些调查人员认为贤二就是主谋。
[注:主要是查明刑事案件尸体之死因所进行的解剖程序。另有行政解剖,是以查明非刑事案件尸体之死因为主。]
[注:日本人过年时吃的一种加了肉和菜下去煮的年糕汤。]
只不过,这一切仅止于他的想像。
三上知道的只是十四年来持续进行调查的一小部分。在那之后有哪些人浮出调查的水面?又是怎样排除了嫌疑?目前还剩下多少个嫌犯?他完全不清楚具体的状况,更别说要去揣测雨宫对于把怀疑的矛头锁定在亲弟弟身上的警方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了,这无异是瞎子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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