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微微点头,摆出理解的表情。看样子是无法从他母亲口中问出更多的事了。
“可以让我见令公子吗?我想直接问他本人。”
“不可以。”
日吉的母亲斩钉截铁地说道。
“五分钟就好了。”
“他不会见任何人的。”
“任何人?”
“对啦!连家人也不例外……”
日吉的母亲用手捂住嘴巴,泪水逐渐从眼睛溢出来。
三上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她的下一句话。脑海中盘旋着好几个最糟糕的想像。
红通通的眼睛朝自己看了过来。
“已经十四年了……。十四年了……。自从离开研究所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不跟我、也不跟外子说话。你们带给那孩子的伤害就是这么大!”
三上仰天长叹。
闭门不出。
脑海中想像过最糟糕的结局是自杀,没想到是比自杀更强烈的冲击。
“令公子今年多大了?”
三上忘了自己还在工作,问了这个问题。
“三十八,下个月就三十九了。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下去……”
日吉的母亲将脸埋进双手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儿子的人生被毁掉了。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觉得这么说也太夸张了,但是现在的想法已经跟刚才完全不同,只觉得听在耳里无比地痛心。
“那平常都是怎么沟通的呢?”
日吉的母亲用犀利的眼神望向三上。
“告诉你又能怎样?对你们来说这根本无关紧要吧!争到如今……”
“我女儿也有过同样的问题。”
三上打断她的话。因为有一半的出发点是为了工作才这么说,所以胸口仿佛被划了一刀。
“因为完全不能沟通,我老婆也很痛苦……”
“她出来了吗?”
这次换日吉的母亲打断他的话。
“令千金,从房里出来了吗?”
“……嗯。”
胸口的伤又加深了几寸。是从房里出来了,但是……。
“怎么办到的?”
仿佛是黑暗中看见一道曙光的眼神让三上不由得退缩。日吉的母亲甚至还把脸靠了过来,脸上完全是“抓住救命稻草”的神情。三上有点后悔提起这件事,然而事到如今也不能再把她推回黑暗里。
“……用真心去面对她。”
我不要这张脸,我想死……。
你倒好了!男人就算再丑也无所谓!
三上知道自己全身血脉贲张,脑筋有麻痹的感觉,天地也开始旋转。他用力踩稳双脚,告诉自己不要紧,告诉自己这只是几秒钟的不适。然后三上继续说下去。
“我们也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终于让女儿说出了真心话。”
日吉的母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垂下眼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十四年了,早就已经不是讨论有没有去看心理医生的阶段了。
“完全没有情感上的互动吗?”
三上试着跟已然失魂的日吉母亲对话。
“……没有。虽然每天都把信从门缝底下塞进去,但是从来没有半点反应。”
“有试过冲击疗法[注]吗?”
[注:直接使病人处于其他恐惧的情境中,利用物极必反的效果消除恐惧心理。]
“一开始的时候,外子曾经试过好几次……但是反而愈来愈恶化……”
三上凝视着日吉母亲瘦弱的肩头。他感觉自己此刻正站在工作与私情的分水岭上。
“可以让我写封信给他吗?”
“好的……拜托你了。”
日吉的母亲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茫然的视线飘向窗帘拉得紧紧的二楼窗户,那里大概就是日吉的房间吧!
28
周末的家庭式餐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吵杂。窗外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三上坐在吧台的边缘,视线落在手表上。刚好五点半。点的香料饭和咖啡都已经上桌,但是他却动也不动,只是抱着胳膊盯着桌子上的信纸看。信纸是来这里的路上在便利商店买的。一起买的烟已经抽了五根,但是信纸上却还是一片空白。亏他向日吉的母亲告辞的时候,还说今天就会把信丢进信箱里,请她务必交给日吉。
三上叹了一口气,把身子靠在椅背上。
想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日吉是抱着这样的弘愿才投身到警察的世界。为了社会正义。这句话听起来很伟大,但现实可没有那么美好。只待了一年就想要转换跑道,心里想必还有更复杂的考量。虽然不能说是顺水推舟,但是对于日吉来说,警方当时对于电脑犯罪的知识不足,会不会刚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前一份工作呢?
然而,他的自尊心却在案发现场摔了个粉碎。
搞砸了……。我是个废物……。
被丢进当时紧张到极点的雨宫家,在那里犯下重大的失误,因为自责而终于被逼到崩溃的边缘。果然是温室里的花朵,不堪一击。这么想虽然八九不离十,但他母亲一声声地指控有人对他做了残酷的事,应该也不是完全子虚乌有的指控。有人抓着他的失误穷追猛打,用残酷的字眼、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语气,对日吉处以“禁锢十四年”的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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