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符其实的“债留子孙”。柿沼说过,这是历代刑事部长一代传一代的注意事项。久间退休时,把真相告诉下一任的刑事部长室井忠彦。录音失败、隐瞒错误、幸田手札。室井想必惊愕万分吧!但是从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不管他愿不愿意,共犯关系就已经成立了。一旦把真相公诸于世,他的部长就职记者会就会立刻变成下台记者会。所以室井只好言听计从地吞下这颗毒药。不仅如此,保守秘密的铜墙铁壁恐怕是在他的任期内变得更加牢靠。派柿沼去监视、恐吓已经辞职的幸田,再把监督的任务交给漆原。持续掌握自宅班也是为了防止泄密的对策,所以柿沼的“严禁转调”才会变成一代传一代的注意事项。这是刑事部的最高机密,连现任的荒木田在内,一路由八个部长传承下来。
三上充满了无力感。
因为尾坂部道夫的名字也在那八位历代部长当中。还有被誉为名指挥官的大舘章三。后者还是三上和美那子的媒人,也是他心目中的“刑事之父”。祸当然不是他们闯的,更何况隐匿事实的风险会和隐匿的时间长短成正比。当接到一颗已经充分熟成而且破坏力十足的炸弹时,为了保身,除了将其永远埋进黑暗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可是……。
他还是无法释怀。就连尾坂部和大舘也不能斩断这个恶性循环吗?刑事部的正义、矜持、传统……这些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如今却如海市蜃楼般脆弱。
是因为他当过那么多年的刑警才会这么想吗?
今时今日,世人的眼睛其实是更无情、更雪亮。在普罗大众眼中,警察就跟民间企业一样,是个充满七情六欲的组织。现代人要求警察扮演的角色既不是正义使者,也不是亲切的人民保姆,而是可以确保安全的“机械”。人们需要的只是可以快速地把危险排除于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圈之外的高性能机械而已。或许尾坂部和大舘正是他们需要的机械也说不定。对事件淡然处之。虽然有一半置身于刑事部的阴影里,但是却没有被刑事部的阴影所吞噬。只管彻底扮演好警察本来的角色,以多抓一个是一个的态度把犯罪者送去吃牢饭,不断地刷新破案的数字。然后再用这样的结果证明警察的存在意义。
现在的刑事部已经没有那样的实力了。大舘在四年前退休以后,接下来两任刑事部长都是从警备部爬上来的。即使是荒木田,在机动队[注]任职的时间也比待在刑事部的期间还要长,虽然比别人早一步出人头地,但是在办案技巧上却乏善可陈。这点从数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大舘退休后发生的凶杀案,扣掉凶手自杀或以现行犯逮捕之外,有一半以上都未能破案。在松冈就任搜查一课长之前,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注:日本警察中,具有集团警备力及机动性的组织,负责维护治安、镇暴、救灾等等。]
部长的“毫无建树”今后也会一直持续下去。因为D县警的刑事部长一职是当地出身的警官能够爬到的最高职位。毕竟是刑事部的最高负责人,自然是以长年在刑事单位里耕耘的人来当比较合理。但是如果没有像尾坂部或大舘那样拥有在外县市也可以呼风唤雨的威力,光是在升职考试就先败下阵来的刑警要爬上刑事部长的宝座,可以说是难如登天。荒木田预定在明年春天退休,出身自警备部的梨本鹤男目前被视为是最有希望的下一任刑事部长。
尽管如此,组织还是在运作着。讲得难听一点,就是“位阶造就个人”。无论办案经验多浅、实际绩效多差,一旦坐上了部长的宝座,任谁都能摆出一脸刑事部最高指挥官的嘴脸。夸大不实地吹嘘自己少得可怜的功迹,一旦有案子发生就会像只猴子似地发出兴奋的叫声,并在玉石混杂的调查情报中起舞,然后以类似时光倒流的手法催眠自己本来就是刑事部的人。荒木田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对于自己如今已是名符其实的刑事部最高指挥官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所以才会把警务部当成杀父仇人一般地处处提防,也才有脸称在刑事部的资历比自己多好几倍的三上是外人。
三上把驾驶座的车窗稍微放下来一点,冷空气吹拂在脸上。北风呼啸而过,剩没几片叶子的行道树不停地摇晃。
总而言之……三上转换思绪。
他总算知道荒木田在想什么了。当他知道长官视察其实还有其他目的的时候,想必受到相当大的震撼。刚好这时又接获二渡正在打听幸田手札的报告,肯定会以为是有人要伸手去抢他藏在怀里的炸弹了吧!在惊慌、胆怯、近乎狗急跳墙的精神状态下,一夜筑起了封口令的城墙。如果再追究下去的话,他恐怕真的会狗急跳墙吧!不只是荒木田,就连松冈也不会继续保持沉默。一旦关系到刑事部的命运,哪怕对手是本厅的人,他也会不惜开弓。
他也知道二渡的动向——若把战线拉长一点,也可以说是看到赤间所率领的警务部的立场了。为了达成本厅的目的,正一一排除D县警内部的干扰因素。对64的打探是为了引蛇出洞吗?把尘封已久的旧帐翻出来,借此抓出刑事部的弱点,一刀砍在刑事部的喉头,完成无血开城的任务。这就是警务部的盘算吗?
问题是,了解到64内藏的那颗隐匿案情的炸弹不仅会把刑事部炸飞,就连D县警也会跟着陪葬之后,便愈来愈难理解二渡的用意。一旦打草惊蛇,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一味地追查幸田手札的下落,等于是把炸弹的存在搞得人尽皆知。无论是在人事上、还是在监察上,警务的调查都必须在“无声无息”的前提下进行,更何况警务调查官还是负责控制对警察的风评,以及对诉讼进行危机管理的专家。肩负着保护组织的任务,却让整个组织陷入绝境,这样做对吗?一旦事实公诸于世,本厅就不用说了,就连全国二十六万名弟兄也会对D县警投以不屑的白眼。公开道歉是一定避免不了的,发言的权力也会受到剥夺,只能在警察一家的屋檐下度过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长冬。D县警从此名存实亡,这不是二渡最不乐见的事态发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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