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小金碗吗?做成实心的顶多二十万。”
“小伙子,这你外行了,贵的不是材料,是里面蕴含的历史意义。”
我想着要不要把在山里关于传国玉玺的那段故事告诉他,后来又罢休了,他不会信的。
对了,我还让他看了看吴小冉送给我的那块鸡血石,他说是真的,而且是鸡血石中档次最高的品种。
山里几个月的生活,让我很不适应城市了,在旅馆睡不着,霓虹灯似乎能穿透窗帘,街上噪声特大,震耳欲聋,奔驰的车流让人胆战心惊,尤其是走路,走习惯了山路再走平地,老觉得两腿一高一低。
我还是回山里的好。
等我回来时,铁索桥边有几个戴红帽子的工人在拿着仪器测量,我过去问了问,其中一个领头的说要修盘山公路,建大桥,清溪村有个出去发了财的齐老板,投资了一大笔钱,还要种茶园。我问齐老板是男是女,领头的说不知道。
老头儿的大门口放着两个花圈,我想起吴小冉曾说过,这是村里的风俗,有花圈,亡魂可找到回家的路,房子就可不倒。
我站在院门外,第一次发现这三间石头房子竟是如此狰狞丑陋。
两个月不见,院子里的杂草都繁茂起来,从墙角向外扩展,蔓延得到处都是,我想如无人打理,再过不久,草就会把这里全吞了。
在堂屋床上,我发现了吴飞留给我的一封信,说他去江西某禅院了,他认识里面的一个有修行的和尚,曾是中国第一神童。还有吴老汉现在的地址,他把他送到了县城的一家敬老院,让我有空的话去探望一下他。
齐主任和林姐都不在,也许是回去了吧。吴小冉的那间房空荡荡的,床上的灰尘积了一层,木桶上有蜘蛛结了网,像是根本没人住过。
吴小冉的箱子还在,我打开看了看,是她的衣服,还有几本书,我想找找有没有关于我的东西,没有。
从屋里出来我听到草丛里有动静,过去一看原来是那只曾越过墙头逃走的母鸡,它又回来了,还领了只有着火红冠子的大公鸡,见到我公鸡立刻做出一副战斗的姿势。
我赶紧躲开,去了山下。
原先塌陷的路修好了。
齐主任和林姐在鬼婆婆家,那间破房子重新收拾了一遍,她们留在了山里。
齐主任坐在木床上,左右摇晃,头发绾着,目光痴呆,已经认不出我来了。林姐说她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不过脾气变好了。
我问林姐她是不是捐钱了,林姐笑了笑,不置可否。
桌上有个木制的相框,是她年轻时的照片,鬼婆婆曾给我看过。那半截干掉的口红,泡在碗里,齐主任不时拿出来,抹抹嘴唇。
风铃洗过了,虽然颜色暗淡,可风吹来,还能哗啦哗啦响。
像是……
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第九章 尾声
50
三年过去了,茶苗蹿高了,满山郁郁葱葱。
许多在外打工的又拖家带口重新返乡。
我的清溪学校也建好了,就在半山腰老头儿那里,从县城找的工程队,原先的三间石头房子全被我拆掉,重新盖了五间敞亮的砖瓦房。建学校的钱是林姐给的,她说是齐主任的意思。不管怎样,学校建起来了。
院子里我从后山移植了几棵香樟树,都活了。
开始就十几个学生,渐渐人越来越多,从三岁到十五岁都有,我有些照应不过来。林姐时常推着齐主任过来帮忙,她教历史和语文。
还有鬼婆婆,除了跳神外,她还会唱儿歌,想是经常练习的缘故,虽然岁数大了,嗓子却依然保养得很好,逗得一帮子小孩哈哈大笑。
每当这个时候,齐主任都坐在轮椅上,专注地看着,一脸平和安详。
我想着再扩建一下,招几名老师,分三个班。
我去县城教育局申请过,他们派来几个工作人员调查了一下,拨下来五十多套课桌椅,还有篮球架、乒乓球台,几大包书。
但人没有。
这么偏僻,没人愿意来。
第二年的暑假,我去了趟江西,吴飞说过的那座禅院。
我打算把那个放剃刀、度牒、木鱼和折扇的木盒还给他,还有僧服,我留也无用。我觉得冥冥中他们吴家人和这个有缘分,他现在又进了寺院,或许会用得着。
在那儿的大殿里果然碰到了他,他正给佛前的长明灯添油。
他没出家,说是带发修行。他胖了,肚子腆起来,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他在后山上看管经书,偌大的三层楼里就住他一个人,楼后面是参天柏树。
山中太阳落得早,下午四点天就黑了,楼前一盏昏黄的灯,夜里我们坐在下面乘凉。他说他经常几个月不与人说话,舌头都生锈了。藏经楼前有个水塘,他养了几只白鹅,都肥疯了,见人就伸长脖子叫唤。
我问他闲时做什么,他说赌博,吓我一大跳。随后他又笑嘻嘻地解释,说不过是赌庭前那棵千年桂树哪天清晨开花,哪只白鹅下蛋,或自己跟自己下象棋。
他早已不练功,他说身体不过就那么回事,百年之后,同为朽骨,传国玉玺那样的东西都成那样了,何况血肉之躯,人生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想。我问他想通了没,他摇头说:“没有,想通我就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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