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秘玺_周寻【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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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这就是鬼婆婆。她个子非常矮,又黑又瘦,像只鸡,盘着腿坐椅子上,上身没穿衣服,两个干瘪的乳房像布袋子一样斜吊着,牙都没了,嘴一瘪一瘪的,老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她在院子里搭了个窝棚,像是大点儿的鸡窝。

  鬼婆婆扭头看到了我们,咯咯笑起来。她岁数不会比老头儿小,皱纹横生,可眼睛很亮,我从来没见过眼睛这么亮的老太太。

  “婆婆好。”吴小冉说。

  这本来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鬼婆婆像遭了一棍,身子猛一颤,止住了笑,从椅子上挪下来,走近紧紧盯着吴小冉的脸,“我眼花了,但耳朵可灵了,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二十多年了,你还是回来了。”她伸出手要去摸吴小冉的脸。

  吴小冉连退了好几步。

  “我孙女。”老头儿说。

  “哦。”鬼婆婆似乎回过神来,又狠狠看了吴小冉两眼,回到椅子上。

  “别管他们,继续说你的。”

  “刚才讲雪堵寒门,六亲无助,移根换叶,阳春不发,你目前的处境,难啊。”

  “怎么破?”

  “死局,没法破。”鬼婆婆收起地上的几枚铜钱,站起来摇着头向窝棚走去,她的背驼得厉害,头几乎要触到地上。

  老头儿脸色灰白,坐那里烦躁地搓着手。

  我听到窝棚里传来一阵敲打声,鬼婆婆穿着件大红裙子,头上插朵塑料花,脖子里挂着个红漆剥落的小破鼓,摇摇晃晃地出来了,边敲边唱。

  “天上星多月不多,雪白个鸭子当不成鹅。有苦有病还是自己看,贪功护宝你注定要受折磨,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祸来也挡不着(zhuo),一份痴心无人见,万户萧索鬼唱歌,何不自此挂帆去,不看那鲜血流成河……”

  后面的我听不太清了,鬼婆婆横眉立目,打着鼓点,念得越来越快,两条圆规似的细腿在地上飞快地颤动着,舞得像一团红风。

  “多大岁数了,还有这体力?”我悄声问吴小冉。

  “十年前,她能连跳一天呢。”

  “有用吗?”

  “不知道。”

  “我看是病急乱投医。”

  “以前好多打针吃药看不好的病,叫她一唱一跳,病人都精神了许多。”

  “心理作用吧?”

  “谁知道。”

  “挺有文采。”

  “那可是,鬼婆婆是过去土匪抢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吟诗作赋,样样精通。以前我们村子里的春联,都是她写的。”

  “刚才你怕不怕?”

  “不怕,她一直那样,神神道道的。”

  或许这一唱真有宽心效果,回来的路上,老头儿轻松多了。

  “我还能活几天啊,”他反复念叨着,“活一天算一天,你们愿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我眼一闭,管这些破事?!”

  我和吴小冉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你们两个小孩还是别在这里了。”老头儿走着走着,突然转头。

  “去哪儿?”

  “哪都成,要出事了,血流成河!”

  “神婆的话也能信?还成河,一共才几个人?桶都流不满。”我不屑地顶了他一句。

  老头儿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赶路,嘴里哼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祸来也挡不着……”他走得很快,像在奔跑,转眼就把我们甩在后面了。

  “真服了。”我说。

  “又怎么了?”

  “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爱唱几口啊?”

  “嗯,风俗。以前还流行对歌呢,人说着说着话就唱上了。到了春天,这山望着那山头,男女对唱,要是唱到郎有情妹有意,就可能托媒人谈婚论嫁。”

  “好玩。都唱什么?”

  “多了去了。”

  “来两首我听听。”

  “忘了。”

  “来一遭,摸一遭,看看短褂布裙腰。只有上面凸着……”刚唱到这儿,就让吴小冉打断了,她狠拧了下我胳膊,“好的你学不会啊,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烦你!”

  26

  那天回去后过得有些古怪,老头儿没去巡山,而是在院子里铺张破凉席。他坐在上面,身边放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摇着蒲扇,像说书人一样,摆起龙门阵。

  他讲的不是建文帝,而是建文帝的忠臣方孝孺。老头儿的记忆力特别好,里面的诗句都能一一朗诵出来,或许这些故事世代流传,他早就烂熟于心。

  方孝孺是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他也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朱棣的第一谋士姚广孝曾跪求不要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当时朱棣答应了他。

  南京陷落后,方孝孺闭门不出,披麻戴孝,日夜为建文帝痛哭,弄得朱棣很没面子,就把他关到牢里。

  后来朱棣要拟即位诏书,大家纷纷推荐方孝孺,于是又把他从狱中召来。没想到方孝孺当众号啕,声彻殿庭。朱棣也颇为感动,走下殿来抚着方孝孺的肩膀。

  “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弼成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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