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三个警察走下秀梅岭之后才回到家里的。
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李小影依然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晃个不停。她像是没看见我走进门,我也像是没看到她坐在那儿。牲畜们饥饿的嚎叫让我心疼得一头扎进了放饲料的草棚。
我在猪圈旁弯着腰边搅拌猪食边跟猪们拉呱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回过头,见李小影一手揪着睡衣角一手打着眼罩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朝我走来。
也许我该主动和李小影搭讪。因为我觉得她在警察到来之后那套精彩绝伦的台词很值得我高声叫好,更值得我学习传承。可以说,李小影在警察面前的种种表演,让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这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她在广州这些年一直从事色情业,并不断地被警察抓抓放放,早就寡廉鲜耻地练就了满口胡言的功夫。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秀中藏着的很多让我无法破解的玄机,比如在听到自己的男人陈尸百丈崖时她的无动于衷镇定自若;比如她甘心情愿地承认自己是卖淫女还生下一群私孩子;比如她在提到我和自己的失忆症时的信口雌黄;比如她请警察进屋搜查时的胸有成竹,要知道哪怕警察在屋里找到陈新潮的一根头发丝,她都难逃嫌疑犯的厄运;再比如她为什么否认死者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三个警察走进小院时,我就躲在对面的大树上。凭借茂密的树叶作掩护,我可以看清、听清院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却很难发现我。当时,我被李小影所走的一步步违反常理的怪棋惊得有好几次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不等我想好如何提问,李小影反倒先开口了。
“是你毒死了他!”她用肯定的却又是极其平静的语调问,似乎死者真的与她毫不相干。
我假装没听懂她的话,仍在跟猪们唠叨着。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前天下午他没回来我就猜着是出事了。我在山上四处找他,结果在百丈崖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嘴角有血迹,手里还握着两个毒妹子……”
我仍然不说话。
“是你带他去了百丈崖,又骗他吃下了‘毒妹子’,是不是?”
我这才回过头说:“你在说什么呀?你说谁死了?”
“你别装糊涂了。”她不依不饶地瞪着我,“除了你,没人知道‘毒妹子’的毒性有多大。”
我也拿眼瞪着她:“说实话,我在百丈崖也看到了他的尸体,我还以为是你干的。除了你,没人知道‘毒妹子’的毒性有多大。”我学着她的口气说。
“你是怎么骗他吃下那东西的?”她的口气缓和了些。
“这得问你自己。”
“问我?”
“你想想我有什么理由毒死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是那么喜欢我,爱我,三天前,我穿着漂亮的衣服高高兴兴地跟着他去山下玩,但半路上他说忘记带钱包了,让我在原地等着,他一个人转身往家赶。他说好半个钟头就回来,可我在山石上足足坐了一上午。下午,我回家了一趟,见家里根本没人。我到处寻找你们,寻到百丈崖,远远地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
“你……你胡说!我怎么会……我爱他……”我的话让李小影吓得面无颜色、语无伦次。
“你爱他?你真的爱他吗?那你发现他中毒之后为什么不报警?在警察面前你为什么绝口否认他是你同居的男人?你为了逃脱罪责连他留在这里的箱子、衣物都销毁了,是不是?”我步步紧逼。
果然,李小影感到了理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因为……”
“你是因为妒忌!”我一针见血地扎着她的痛处,“你想让他带你一起去,被他拒绝了,你就怀恨在心……”
听我这样说,李小影没有像我预期得那样委屈得大喊大叫,反倒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不说话了。
但只停顿了片刻,她便大笑起来,笑得如痴如醉:“你说我忌妒你?我怎么会忌妒你?我忌妒他对你有多么喜欢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带你下山是要把你卖给黄姐……”
我被李小影彻底打败了,只一瞬间,我的四肢便像瘫痪了似的无法动弹,我已走向崩溃的边缘。但很快地我又以强硬的恨意抵挡住这沮丧情绪的蔓延。我朝着李小影猛扑过去,用我有力的双手拧住了她的脖子:“这不可能!你骗人!”我本来想说的是“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机智地变了调。
“我没骗你。我说的全是真话。”李小影边扭动着脖子边楚楚可怜地说,“其实,那天他刚把你带走我就后悔了。我们母女活到现在多不容易,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卖到那种地方……我甚至不敢目送你们下山。我躲在屋里哭了很久。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怕他,我斗不过他……”
我慢慢地松开手。
李小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嘤嘤地哭泣:“你一直把我当成他的帮凶是不是?你一直都在误解我是不是?我那是害怕他啊!你不知道我在百丈崖看到他的尸体时该有多高兴。我一下就明白你已经得救了。我……我天天都在盼望着你回家……我一直担心你会被警察抓到……我这一辈子都没说过谎,可为了你,我对警察胡言乱语了好半天……”边哭边诉的李小影因了被她的女儿误解而委屈得大放悲声、伤心欲绝。“水水,其实我在警察面前说谎全是为了你呀!”
52书库推荐浏览: 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