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佛像师叫什么名字?』
听到我的问题,唐间木老爹挑起单侧眉毛,突然压低嗓门。
『──你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不,没什么特别的用意。』
唐间木老爹低吟了一句『嗯,那算了』,然后好像在和我咬耳朵似地窃窃私语说:
『他名叫韮泽隆三。』
我发现他在窥视木门外的工房,忍不住问:
『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唐间木老爹更小声地说:
『因为是禁忌。』
『呃,是指那个人──韮泽隆三先生的名字吗?』
『嘘!』
唐间木老爹把食指竖在嘴唇前,缩着肩膀瞪着我。我也不断压低音量。
『──他做了什么吗?』
唐间木老爹歪着嘴,轻轻叹了一口气。
『嗯,发生了很多事。』
说着,他从我身旁走开了。
我再度举起照相机,开始拍摄佛像。
『难道真的有诅咒吗……?』
我听到唐间木老爹在我背后嘀咕。
『诅咒……』
我转头向后看,发现唐间木老爹抱着双手,站在不远处茫然地凝视着千手观音。之后,他竟然说出了十分可怕的话。
『加藤的头会裂开,应该也是受到诅咒吧……』
『头裂开?』
他在说什么?
『呃,唐间木先生──』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从工房那里传来精神抖擞的声音。
『我回来了。』
摩耶送货回来了。三位佛像师纷纷和她打招呼,慰劳她的辛苦。
唐间木老爹把满是皱纹的手在脸前摇了摇,示意我不要提刚才的事。
『道尾老师,你好。』
摩耶从放置所的门口探头进来张望着。可能是刚从寒冷的户外走进开了暖气的室内吧,她白色脸颊上泛起一抺红晕。黑色短发有点乱,反而可以感受到些许的稚气,很讨人喜欢。
『我刚才去宿房,发现你不在,猜想可能是唐间木先生在带你参观。』
『啊,没错,妳猜对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唐间木老爹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因为我没有马上收到妳发的简讯,所以一开始我还在想他到底是谁呢。』
『这里的收讯不佳──啊,唐间木先生,你还没有把来电铃声改过来吧。』
『可以改吗?我一直用妳之前帮我设定的。』
原来唐间木老爹的『升级』音乐是摩耶的杰作。
『唐间木先生,可以继续麻烦你带道尾先生参观吗?』
『好啊,摩耶,妳要去弄干漆吧?』
『对,只剩下细部而已了──唐间木先生,不好意思。道尾老师,也很对不起。』
摩耶对我露出微笑,向在房间角落诵经的慈庵住持的背影鞠了一躬,便灵巧地穿梭在佛像之间,走向相反方向的木门。这时,我才第一次发现那里也有出口。可能是眼前的这些佛像太震撼了。
『她不做小佛牌吗?』
『平时都会做,刚才我给你看的小佛牌就是摩耶去年雕好送给我的。但今年她好像不用做小佛牌,因为她正在负责其他的工作,要专心,所以不做小佛牌。』
『其他的工作?就是你刚才提到的干漆吗?』
唐间木老爹点点头。
『就是干燥的干,油漆的漆。摩耶正在做干漆佛像(译注:用木材或泥塑形后,再用麻布贴在泥模上,层层涂上生漆,待漆干燥凝固后,去除中间泥土,表面贴饰装銮)。你应该有看到这个工房旁边有一幢小房子吧?那里就是制作干漆像的工房。我们称为「干漆房」,因为油漆味很重,所以特地和工房隔开。』
有用漆做成的佛像吗?
『正式名称应该叫脱干漆。虽然做工很细腻,但质地轻巧、充满力道,也很少见到,我很喜欢,但一般人应该没看过。』
『是啊,我甚至没听过。』
『就是啊,那是日本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传统技术,制作很费时间,材料费也很昂贵──在平安时代结束时失传,所以被称为梦幻的技术。一般民众所知道的干漆像应该只有兴福寺的阿修罗像吧。』
我连这个也没听说过。
唐间木老爹看着摩耶离去的门口,抱着双手。
『摩耶来这里才第五年而已,就开始负责干漆像的制作,代表松月房主已经肯定了她的实力,真的很了不起。』
他那张像大豆的圆脸笑得很开心,就好像祖父为了自己孙女的成就感到高兴一样。
无论是刚才提到的信乐烧佛像,还是干漆像,瑞祥房似乎喜欢使用少见的手法制作。听我这么说,唐间木老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应该说是重视少见的手法──也就是日本文化的传承。在关注新事物的同时,也不放弃传统的技术,努力传承下去,应该是这么一回事。每一代房主的名号都叫「松月」,也应该是表达了这种传承的态度。』
说着,唐间木老爹用手摸了一下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其实,我只是区区园丁而已,没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5
那天晚上。
我正在宿房的其中一间房间内,盘腿坐在被子上,陷入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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