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晚餐时相比,她的语气变得十分冷淡。难道是因为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她已经累坏了?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可不可以借我一个手电筒?』
『就在玄关的鞋柜上面。』
『谢谢。』
我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伊婆婶在背后说:
『我要回房休息了,半夜口渴的话,冰箱里有茶,请自取。』
我转身离开餐厅,走在昏暗的走廊上。睡衣太薄了,肩膀有点冷飕飕的。
二层楼的木造宿房还满大的,我还没有去二楼看过,一楼从玄关开始有一条很长的走廊,尽头是厕所和浴室。走廊两侧分别有三个房间,我借住的房间在右侧尽头,左侧尽头就是餐厅。
我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每个房间的拉门都紧闭着,完全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开灯。整幢建筑物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我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黑暗中吱吱作响。这里的地板走路会发出声音,和雄伟的外观很不相衬。
伊婆婶说得没错,玄关的鞋柜上放了一个小型手电筒。我拿起手电筒,也顺便借了拖鞋走出屋外。
『哇噢……』
好黑。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完全没有光亮,简直是一片漆黑。
位在深山中的广阔土地上,好像倒进了大量的墨汁,隐身在浓浓的漆黑中。连玄关外的石子路都看不到,唐间木老爹引以为傲的树木甚至连轮廓都无法分辨。天空乌云密布,隐藏了月光和星光。快要下雨了吗?
在我生活的东京,即使没有路灯的地方,天空也有几分明亮,从来没有看过如此彻底的黑暗。我带着好奇的心情打开手上的手电筒──这时……
我顿时感到害怕。
我在打开灯光时第一次感到黑暗的可怕。这种说法的确有点奇怪,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当手电筒的光圈照在脚下的石子上时,我突然意识到其他地方正完全处于不明状态。
我忍不住有点畏缩。照在脚下的光点很小,差不多只有一颗小玉西瓜的大小。刚才房间里的那些异样的佛像没来由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我痛恨自己竟然忘了把照相机带回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努力自我鼓励,把手电筒放在胸前,慢慢往前走。我笔直地走在将整个瑞祥房分成两半的石子路上。山里的夜晚很冷,穿着拖鞋的脚趾快要冻僵了。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到自己踩在石子路上的脚步声。我突然想起在没有光的深海中前进的样子,虽然我的肉眼看不到,但各种奇形怪状的大小生物缓缓经过我的左右和身后。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当我闪过这个念头时。
……嗡……
我吓得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到底是谁的声音?从哪里传来的?既像在呻吟,又象是在倾诉。
我屏气凝神地竖耳倾听。没有声音,四周没有任何声音。
前方的小石头发出『答』的声音。
『蛇……』
手电筒照到前方的石子路上,一条蛇正在爬行。那是一条很大的黑蛇。静静地蠕动着长长的身体前进,富有光泽的蛇皮随着牠的动作发出白色光芒──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蛇……』
我吞了一口口水,探出上半身,把脸凑近蛇的身体。黑蛇的前方掉落了一根枫树的树枝,上面还有几片枫叶。蛇一派悠然地从树枝下钻过,消失在石子路外。
之后,就没有再听到刚才的声音。
我的脑海中想起可怕的记忆。
十个月前,在冬季进入尾声时,我在福岛县的山里听到了亡者的声音。只有我听到那个死去少年的声音。还有照片,那些在人的背上拍到眼睛的四张照片,以及惨遭杀害的少年……
『那种事怎么可能再次发生?』
我摇摇头,把记忆的残渣赶出脑海。
我快步往前走。虽然好几次都差一点跌倒,但我仍然迈开大步,笔直地走在瑞祥房的中央石子路上。
工房的木门紧闭,我握着把手拉了好几次,门却一动也不动,应该锁住了。
『真伤脑筋……』
我绕到后门,去看放置所后方的那扇木门。
那扇门并没有上锁。我推开木门,把手电筒伸进缝隙中。无数佛像在手电筒的灯光中浮现。平静的眼神、愤怒的表情、宁静的镇坐,好像随时会扑过来的威吓姿势。想到必须穿过这里才能到工房,整个胃就显得不舒服起来。
我走在佛像之间,尽可能不看周围。室内还飘着慈庵住持点的蜡烛味道,我轻轻拉开里面的木门,走进工房。傍晚的时候看到的头陀袋放在旁边的墙角,看来慈庵住持已经为这些小佛牌开完光了。
我立刻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伸手拿起放在工作道具棚架上的照相机,转身快步离开工房,再度回到放置所。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佛像之间,快要走到木门前时──
我听到了呼吸的声音。
我的的确确听到了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呼吸声。
我觉得我听到了。
我转过头,左右摇晃着手上手电筒的光。佛像。佛像。佛像。
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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