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也会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买了那尊佛像的外国人和我一样,在深夜看到了那张笑脸呢?
『啊,对了──你提到的加藤(kA-tO-u)先生怎么了?』
『谁啊?』
『加藤先生啊。你昨天不是说了吗?说什么加藤的头部受伤了,那个人也是瑞祥房的人吗?』
唐间木老爹瞇起眼睛,诧异地看着我。突然大声地『喔!』了一声。
『不是加藤先生,是火头(kA-tO-u)神。我说的是火头金刚。』
『──啊?』
『就是这位神明。』
我搞糊涂了。
『乌枢沙摩明王全身都被火焰包围,所以也被称为火头金刚。我通常都称为火头。所以,我不是在说加藤先生,而是说火头神。』
唐间木老爹用不同的声调说出这两个名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很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
8
工房比昨天更充满热气。
不,正确地说,是充满杀气。
『魏泽,你很睏吗?这种眼神要怎么雕刻佛像?』
松月毫不留情地斥责道。昨天他负责分木片,今天他也亲自拿起了雕刻刀。一定是因为冈嶋不在,延误了工作进度。我第一次看到被他斥责的人,想必他就是昨天负责烧窑,名叫魏泽的佛像师。他有一张白净的圆圆脸,好像大号的晴天娃娃一样,眼镜后方的双眼无神,似乎已经疲惫不堪。连疲惫的眼神也会令松月大动肝火,可见他正如伊婆婶说的,是相当严厉的师傅。还是因为冈嶋失踪令他很生气?
我在一旁观察,发现松月这个人很奇怪。到底哪里奇怪?那绝对不是用感觉奇怪就可以形容的,而是肉眼可以看到的,视觉上的某些特征很奇怪。难道是他身上的女性化特征?还是因为他的脸长得像艺人或是某个历史上的人物?不,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而是……该怎么说,是整体的──
『怎么了?』
听到唐间木老爹的声音,我才回过神。
『不,没事──咦?怎么没看到鸟居先生?就是瘦瘦的那个。』
『喔,他今天负责烧窑,接魏泽先生的班。』
工房也不见摩耶的身影,应该在隔壁干漆房制作干漆像吧,或是在松月的命令下,继续寻找冈嶋。
『喔,那位住持还真厉害。』
唐间木老爹看到放在工房角落的巨大头陀袋,嘴角露出笑容。
『他真的用一个晚上就完成了这么多小佛牌的开光工作。』
『你怎么知道?』
『袋口不是用绳子绑紧了吗?那就代表已经入魂了。在释迦成道会上发给信众之前,都会这样放着──魏泽先生,魏泽先生?』
唐间木老爹小声叫着魏泽,指着头陀袋问道。
『今天早上几点送来的?』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放在那里了。』
魏泽瞥了松月一眼,简短地回答道。
『是喔──别看他那副德行,其实他真的很了不起。』
『应该很辛苦吧。』
我语带钦佩地说着,转头看着工房的内部。
『我想去看一样东西,可以吗?』
我向唐间木老爹打了声招呼,便走进放置所的木门,经过无数佛像,来到那尊千手观音面前,凝视着佛像的脸──
『对嘛……』
站在莲花座上的千手观音的表情和我昨天傍晚时看到的相同,除了正面的脸以外,我还确认了上面的十张脸,没有一张脸在大笑,更不要说有哪张脸的脸颊在抽动了。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佛像,没有找到昨晚的那张脸。
『你在找什么?』
唐间木老爹站在我身旁,纳闷地看着我和千手观音像。
『不,没什么。』
我摇摇头,将视线从佛像身上移开。
『唐间木先生,不知道这尊千手观音为什么会遭到退货?』
我明知道他不可能给我答案,还是仍然忍不住问道。因为我真的很在意。
『该不会是买主看到佛像半夜动起来了──』
我原本只是开玩笑。
『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
唐间木老爹意想不到的回答令我『啊?』地张大了嘴。
唐间木老爹压低嗓门说话,担心被工房的那两个人听到。
『大家都说韮泽先生雕刻的佛像会动,还会在半夜走出去弘法。手艺高超的佛像师的作品都会被这么说。不过,他二十几岁就有这种功力──现在回想起来,韮泽先生的手艺真的很了不起。』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即使手艺再高超,也不可能雕出会在半夜大笑的佛像。昨晚那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不光是佛像而已,还有那个声音,从乌枢沙摩明王的庙里传来的那个声音──
『唐间木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我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道:
『你听过茉莉这个名字吗?』
顿时──
我们之间的空气凝结了。
唐间木老爹的表情好像精致的蜡像般凝固了,两眼直视着我,厚唇微微张开──几秒钟后,他立刻变了脸,丑陋地扭曲着,好像把黏土做成的脸由上而下地挤压成一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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