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那简直就象是鬼。在宁静的假面具下,隐藏着可怕疯狂而又残暴的魔鬼,宛如韮泽隆三雕刻的那尊千手观音──
『对──就是他。』
摩耶迅速移动视线。她的视线焦点正是像木偶般呆立在原地的鸟居身影。摩耶把我的身体推向前方,我不得不移动双脚。我被摩耶手上的刀子控制行动,身体被她从背后推着,一步一步走向鬼针草丛。
『摩耶小姐,赶快住手。』
真备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然而,摩耶还是继续往前走,鸟居茫然地张嘴看着我们。我们和鸟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当只剩下两公尺时──鸟居的双肩突然痉挛起来,好像被电流打到一样。下一剎那,他拔腿就跑──
『别作梦了!』
慈庵住持一声怒吼,庞大的身躯迅速移动,一只手按住了准备逃走的鸟居肩膀。接着抓起他的前胸,好像在拿东西似地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然后,动作利落地把鸟居毫无防备的双手转到身后。鸟居对天仰起头,张大嘴巴,发出像动物般的咆哮。
『──就让她做到最后吧。』
慈庵住持把鸟居推到我们面前,他的双眼露出深沉的忧郁。鸟居被反压着双手,双脚拚命挣扎抵抗,但力量的差距一目了然。
『因为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慈庵住持把鸟居的身体推到我们面前。薄质工作服下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就在我的面前。摩耶把我推到一旁,毫不犹豫地高举右手,把手上的鎌刀对着鸟居的胸口用力挥下去。
几个人发出惊叫,我也叫了起来。然而,从鸟居嘴里叫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掩盖了所有的声音。他用尽全力从喉咙挤出的那个声音,尖锐、高吭而悠长,撕裂了冰冷的空气,让周围的人当场僵在原地。眼前的景象就像电影院的银幕倒下来般用力摇晃了一下。我全身瘫软,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在摇晃的景象中,摩耶用双手抽出刚才砍下去的鎌刀,血沫溅在她白晳的脸上。她的眼珠子在眼窝中往上翻──目光集中在慈庵住持身上。
『摩耶,对不起。』
慈庵住持话音刚落,就用力朝摩耶的肩膀打了一下。咚。随着一声沉闷的声音,摩耶倒在地上。慈庵住持的手臂流出鲜红的血,他的手臂上出现了被鎌刀割得肉绽血流的伤口。慈庵住持转眼之间已经绕到摩耶的背后,当摩耶惊讶地抬起头时,她的身体已经被慈庵住持强而有力的双手制伏了。
『不要!』
摩耶突然发出惊人的叫声,她的声音低沉、沙哑,不象是女人的声音,简直就象是撕下面具,露出真面目的魔鬼在吶喊,她张大的嘴巴看起来象是黑暗无底的深渊。她在慈庵住持的双手中扭着身体,踢着双脚,好像五脏六腑在她的体内翻腾。她在发出嘶吼声的同时,脑袋左摇右晃地挣扎着。然而,她仍然用野兽般凶恶的眼神睨视着鸟居,完全没有松懈。她纤细脖子上的青筋暴出,牙龈从嘴唇深处露了出来。摩耶挣扎──拚命挣扎着──然而,慈庵住持使出浑身力气按住摩耶的身体,嘴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像小孩子说的道歉话语。
我们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摩耶悲哀的疯狂,她身体的动作好像鱼渐渐窒息般缓慢、迟钝下来──终于恢复了平静。慈庵住持放开摩耶,失去了支撑的摩耶,当场无力地倒在地上。
摩耶微微张开眼睛,注视着空中的某一点。鸟居就好像被人丢弃的傀儡,张着嘴,双手撑着地面。
『慈庵住持……』
我爬到慈庵住持身旁,他把被鎌刀割伤的左臂抱在胸前,痛苦地蹲了下来。
『住持,你受伤了……流好多血……』
『喔,没关系。对了,那把鎌刀……太危险……』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
──打算再杀两个人──
这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应该是鸟居先生和我──
难道她?
『摩耶小姐──』
在我回头的同时,她迅速拿起地上的鎌刀。下一秒,她把鎌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全身有一种麻痺的感觉。
『摩耶小姐,不行,摩耶小姐……』
我仍然拚命呼喊着她。
『摩耶,住手……』
『摩耶,不要冲动。』
慈庵住持和松月试图制止她,然而,摩耶轻轻摇摇头,用力握紧鎌刀柄。她转动她的脖子,然后,正准备一口气划下去时──
『──妳父亲在看妳!』
是真备的声音。
摩耶顿时静止动作,彷彿她周围的时间停止了。
真备立刻采取行动。他慢慢地移动了几步,拿起唐间木老爹的扫帚,对着鬼针草丛挥动。他的眼前顿时劈出一条路,前方就是乌枢沙摩明王──
『血……』
有人嘀咕了一句。
韮泽隆三雕刻的乌枢沙摩明王再度流下鲜红色的血。额头的裂缝中溢出红色的血──而且,有一滴血正流过鼻子旁。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唐间木老爹在喉咙深处喃喃自语着,他看着背后的天空,彷彿在寻找韮泽隆三的灵魂似的。
『一切都是由这些血而起,它不但夺走了两条人命,也造就了一名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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