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儿子跳脱的身影,坐在阴影里的东明,站起身,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转身进了一扇门。
之后,门“咣”的一声被紧锁。
(2)
围着粗蓝布围裙的老陈,伸手扶了扶挂歪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平凡木偶商店”。没错,老陈就是这家木偶商店的老板兼木偶制作师。
他永远都那么深沉。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比橱窗里的那些木偶更像木偶。
说是老陈,其实他的年龄并不老,刚刚四十出头,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却格外深刻,使他看上去足足有五十多。
他曾有过一次婚姻,可就在几年前,他老婆和儿子死于一场交通意外。之后,他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近人情。他没再结婚,就这样孤独地活着,像《巴黎圣母院》里那个孤独的敲钟人。
老陈曾是远近闻名的巧手木匠,早年打得一手好家具,左邻右舍有哪一户人家里没有一两件他打的家具呢?
可是时代变了,没人再找他打家具了,于是他开了一家木偶商店。不光商店里的木偶是他亲手制作的,就连整座商店也是他一点一点堆积木般堆积起来的,百分之百木质结构,外形很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框角上刻着华丽的花纹,那些木偶更像住在城堡里的王子和公主。
老陈在门口的板凳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放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舔,然后划着一根火柴,点燃。此时没有风,白白的烟雾自他的手指缓缓上升,在头顶汇聚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高跟鞋声。
老陈抬头望去,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女人,手中举着一张报纸,眼睛不住地在四周打转。
“你就是陈师傅?”
“嗯。”
来人晃了晃手中的报纸:“我在镇木偶剧团工作,看到广告特意找来的。可真不好找哇,这一带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呢?……听说,这一代经常有人失踪?”
老陈看看她,没吱声,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来人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哎……我说,我是镇木偶剧团的。”
老陈站起身,拍拍屁股转身进了屋:“进来看看吧。”
十分钟后,来人沮丧地出门。她本来相中一个真人大小、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可惜磨破了嘴皮子,老陈死都不卖。
“那,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回心转意的话,记得联系我。”
老陈接过名片,看也不看地揣进兜里。
来人不禁叹了口气。
临走前,她再次回头望向橱窗里那个小男孩。它的眼睛可真亮啊……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觉得有点冷。
那人走后,老陈将店门反锁,来到商店里间,那里是他的木偶制作室。
制作室里十分阴森,那是因为窗户被厚厚的黑色窗帘遮挡的缘故。房间四周摆放着一些未完工的木偶,有小孩、有大人、有男人、有女人……它们栩栩如生,逼真极了,只是缺少一对眼睛。唯独有两具,是一对老夫妇,它们各有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随时会眨动。
木偶不就是丢失了灵魂的活物吗?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木材、油漆,以及胶水的味道,但老陈工作的时候却从不戴口罩。对于那些刺鼻的味道,他的鼻子早已麻木了。他已习惯了这一切,无意改变。
老陈走到房间中央,伸手打开一盏灯。
灯光“刷”的照下来,很刺眼,他急忙用手遮住眼睛。
偌大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台面上平放着一具真人大小、基本完工的女性木偶,只是……少了一对眼珠。
(3)
因绝望而存在,因希望而消逝,就算得到永恒那又如何呢?仍逃不过生死离别的残酷……
东明在黑暗之中挣扎着,他看着她远远地向自己走来,默默地,不带有任何表情。他不住地冒着虚汗,听着她干枯的声音。她说:“你总是对我说,你喜欢我的眼睛,它透明、清澈、天真,现在为什么不喜欢了?”
他在她的质疑中变得潮湿,望着那双充满哀愁的眸子不知所措。
“在我无尽的梦中,我看到了那家木偶商店,你答应我有一天会带我去的……但是你没有……现在我一个人在那里,在那个地方等着你……”
说完,她遁入黑暗。
世界上,有些事早已命中注定。
东明想要拉住她,忽然看见她猛地将自己的眼睛挖出!
鲜血在虚空中飘浮,蔓延到身后,消逝在永恒的黑暗中。接着,她也消失了。
此时,远远传来婴儿弱弱的啼哭声,真真切切、飘飘忽忽……他向前走。在前方他看见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人挖去双眼,浑身沾满黏稠的血!他拼命的冲过去,却一脚踏空……从此万劫不复。
黑暗中,东明“嗷”的一声从床上坐起,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满了面颊。
那个梦境,哦不,应该是那个幻觉,几乎每晚都折磨着他。
东明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睡觉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天一黑他就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害怕一旦闭上眼睛,就会失去对周围事物的控制。有时候他一夜要喝光五大杯浓茶,抽掉三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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