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的家就在前边不远路口,听说不久前被船生送到北京同仁医院做青光眼手术去了,这次调回沧海,以后孝敬老人家的机会也就多了。可转念一想,又多少生出了些禁忌,从刚才派出所所长的话里,分明暗示着她和孟家的特殊关系。看来船生如今在沧海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如何面对这个同乳兄弟,是她将要碰到的一个棘手难题。
时近中午,严鸽请陈春凤在路边小店吃了些便饭,告诉她要去看一家亲戚,待的时间要长一些,让陈春凤去先修一下车子。她独自一人走进了岛内的一个小巷子。巷子内很僻静,可以听得见海边鸥鸟的鸣叫,石块铺就的道旁飘着败叶,看来好长时间没人打扫了。推推门,竟是虚掩的,她走进院落,发现屋门大开,从门缝中向院落里边看,房门倒是开着,她喊了几声,还是无人答话。她诧异着走入房间,只见满是书柜的桌案边,一个矮个子干瘦老头儿正挥笔作画。一束明亮的阳光从窗间投下,把老人罩在一片有着极细浮物的光柱之中,对方正神凝气静,好像根本没有觉察有人进来。
宣纸上画的是一幅晚秋残荷图。只见老人用疏淡的墨色勾勒着参差不齐的叶茎,在肃杀的寒风中,几簇荷叶枝干焦枯,残叶凋零,但显得风骨犹存。尽管老人笔触笨拙,还真画出了点儿意境。
这人正是沧海市原公安局长孙加强。
接下去使严鸽大失所望。她本想通过老局长了解一下沧海的治安和局里的近况,不想对方给她来了个“莫谈国事”,反而大扯中国画黑白之间的玄机,谈什么初学者往往是黑白分明,到后来才知道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而到了最高境界,则是知黑守白。末了,又将那幅残荷图送给严鸽,并要她挂在办公室揣摸欣赏。
从孙局长家告辞出来,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陈春凤已与严鸽相熟,从孙加强家驶向大船的路上,她告诉严鸽,自己要到医院看一下罗海,把她送到大船之后,8点钟准点返回来接她。并且告知了严鸽她的手机号码。
远远地,严鸽已经看到了孟船生的那件杰作。只见巨轮号在波光涟漪的海滨闪着迷离的光,巨大的远程射灯从老城方向朝这里滑动,船体在星光如织的夜空中显得蔚为壮观。
严鸽早就听说过有关这艘大船的种种传闻,依她对船生的了解,造这艘船是他由来已久的梦想。这个情同手足的弟弟从小跟着舅舅在海上打鱼,帮人修木船,做木工活,常常刻制大大小小的军舰和帆船,做梦都想当一名船长。如今,梦想成真,届时将在这里举行的盛大公益活动,这也当属民营企业给地方的一种回报。当然,船生此举肯定也包括着商业目的,诸如企业的形象包装、广告效应等等,但这些实在都无可厚非。
船生数学成绩出奇的好,其它功课却总不及格,因此屁股上没少挨乳母手中的鸡毛掸子。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夏日,乳母给了他们姐弟俩一人5分钱买冰糕,严鸽的冰糕早吃完了,船生却只买了一个2分钱的冰棍,剩下的3分钱买了两个玻璃球,放了学和大一些的学生弹球赌博,一下子赢了2角钱,反过来又多给严鸽买了两个冰糕,惹得乳母好一阵审问,还以为是船生手脚不干净。现在看来,船生自幼就显露出经营的天赋。
金岛发现了金矿,船生的舅舅宋金元率先办起了乡镇企业采金选炼厂。船生跟着舅舅当助手,资产越做越大。舅甥俩致富不忘乡邻,这些年不断听说巨轮集团捐资助学、修桥铺路的好事。每每见到姐姐,船生总是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决不会给干公安的姐姐惹什么麻烦。
严鸽信步走上了靠大船的环海堤,往日的海滩已砌起了整齐的护坡,环绕大船,铺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面,临海一面的路边加上了护栏,间隔有序的地灯在一个个情侣椅边泛起淡黄色的柔光,像是给海岸镶嵌上了一串珠光宝气的项链。尽管天气转凉,这里还是有不少人在走动。严鸽有意避开人群,绕到船尾后的鲸背崖上,这里有一块延伸向大海的礁石,从这里可以看到大船向海的一面。
这块礁石紧衔船尾,状如伸头的海龟,是块表面斑驳粗糙,背阴面布满藻类植物的硕大火成岩。严鸽攀爬上去,只见端下的海水已失去白日的柔媚光泽,显得昏晦如墨,一股股汹涌的暗流在黑暗中冲击着礁石,在深深的水底发出沉闷呜咽的声响,站在此处,严鸽方才看到了这艘巨大木船的背影,借着远程射灯移动的光柱,只见轮船向海的一面黯然无光,只有少数几个舱房亮着怪眼似的灯,对比另一面的灯火楼台,这一侧船体竟像月球的背面一样幽暗。严鸽闹不明白,这艘大船为什么造得如此表里不一,黑白各半。
此时,严鸽突然发现:大船的尾部有人影在闪动,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几个人正在紧紧追赶着一个人,只见前面那个黑影飞快地攀上舰岛,爬上了高高的瞭望塔,追赶者也尾随而上。在一阵可怕的寂静之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求救的呼喊,这声音在暗夜中显得声嘶力竭而又含混不清,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了喉咙。就在远程射灯又一次照亮船体时,只见高高的瞭望塔上,那个人影一晃,倒栽葱地跌落下来。光柱照在这人身上的一刹那,严鸽觉得那人像是被捆绑了手脚,并且头部向下垂直朝甲板上栽了下去!
没有片刻停顿,严鸽已经跳下礁石,绕向大船的进口处,冲上舷梯,登上甲板,有几个保安模样的人欲要拦挡,早被她拨拉到一边,并随手亮出了警务督察长的证件。这个证件正面是银白色的盾牌警徽,在夜间发出亮光,把几个保安顿时震住了。近处的灯光突然打亮,一个壮汉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嘴里咕咕噜噜嚷嚷着:“谁也不行,没有请柬和招待券的一边儿待着去,少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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